众人已没心吃饭,者晴着他取笑。贾母又说:“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过去了,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儿道:“菜里要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有毒,我们面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贾母见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菜也者过来给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一时吃毕,贾母等者驻探春卧室中去闲话,这里收拾残桌,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JJ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刘姥姥忙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我要恼,也就不说了。”鸳鸯便骂人:“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刘姥姥忙道:“才刚那个嫂子倒了茶来,我吃过了,姑娘也该用饭了。”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你和我们吃罢,省了回来又闹。”鸳鸯便坐下了,婆子们添上碗来,三人吃毕。
刘姥姥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怪道风儿都吹的倒。”鸳鸯便问:“今JJ剩的不少,都那里去了?”婆子们道:“都还没散呢,在这里等着,一齐散给他们吃。”鸳鸯道:“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凤姐道:“他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他。”鸳鸯道:“他吃不了,喂你的猫。”婆子听了,忙东了两样,拿盒子送去。鸳鸯道:“素云那里去了?”李纨道:“他们者陈这里一处吃,又找他做什么?”鸳鸯道:“这就罢了。”凤姐道:“袭人不在这里,你倒是叫人送两样给他去。”鸳鸯听说,便命人也送两样去。鸳鸯又问婆子们:
‘‘回来吃酒的攒盒,可装上了?冶婆子道:野想必还得一会子。”鸳鸯道:野催着些儿。”婆子答应了。
凤姐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说笑。探春素喜闹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有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公墨迹。期关云: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观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磐,傍边挂着小。那晰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槌子去击,丫鬟们忙兰住他。他又要那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给他说:野玩罢,吃不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来看,说叫:“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骂道:野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冶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力解方罢。贾母隔着纱窗后往院内看了一回,因说道:野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只是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野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来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野既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也乐了,不好吗?”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赶着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有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众人都说好。贾母向薛嫩马笑道:野咱们走罢,他们姐妹们者杯大喜欢人来,生怕腌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儿,正经坐会子船,喝酒去罢。”说着,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野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野我的这三丫头倒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喝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冶说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嫩马、刘姥姥、鸳鸯、玉钏上了这一只船,次后李纨也跟上去。凤姐也上去,立在船头上,也要撑船。贾母在舱内道:野那杯是玩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给我进来!冶凤姐笑道,“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船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去。然后迎春姐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其余老嬷嬷众丫鬟俱沿河随行。宝玉道:野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野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一闲,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呢?”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野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别叫拔去了。”
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兴。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野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院,只觉异香扑鼻。—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贾母叹道:野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嫩腰些?我也没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野不送些玩器来给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等都笑回说:野他自己不要么!我们原送了来,都退回去了。”薛嫩驰笑说道:野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贾母摇头道:野那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若来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屋里这么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姐妹们虽不敢比面小姐们,也别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呢。要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如今老了,没这个闲心了。他们姐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如今等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两件体己,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吩咐道:野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照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拿来,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笑道:野这些东西细在东楼上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说着,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文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演习何曲?贾母道:“只拣你们熟的演习几套罢。”文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
这里凤姐已带着人摆设齐整,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者贿着锦蓉簟,每一榻前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头放着一分炉瓶,一个攒盒。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嫩马;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余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杂次排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橱之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树不。大家坐定,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个令,才有意思。”薛嫩马笑兑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叫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薛姨妈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只多吃了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咱们不成。”薛姨妈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贾母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吃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