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编剧此时此刻怎么也不会想到,坐在他不远的地方的这个老爷子会是自己认为离开人世了五十余的亲生父亲!他在老爷子喊出来‘我的小锁子’的时候,看见老人痛哭流涕的大声哭着的时候,一时没有能接受这个突然的现实,仿佛还置身事外,停了足足几秒钟,看老爷子已经泣不成声,身子虽然被父亲搀扶着还是一直抖个不停。
自己突然像灵魂归窍一样,几步绕过爷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太爷爷脚下,大声的喊着“爹啊,我的爹啊!”顿时泪如雨下、哭声震天。
我们一家人此刻都成了泥雕石像,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幕,骨肉分别五十余载,两个都是迟暮老人的父子相见却又是那么不容易。
我看着张编剧抱着张太爷爷的双腿哭的昏天黑地,张太爷爷也是老泪纵横,尽情发泄着离别之苦,多少日日夜夜的思念,多少魂牵梦绕的牵挂,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多少藏匿多年的肺腑之言,此刻都化做泪水融入在这极度欢喜之中。
我还看见此时的小叔,嘴角又是极其轻微的上扬,他那神秘至极的微笑再一次被我捕捉到了,除了我谁也没有发现他在一旁的微笑,笑了一会,轻轻站起来慢慢转身走出东屋回了自己的房间。
奶奶和母亲在一旁也陪着掉了喜悦的眼泪,爷爷已经红着眼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在看两个人哭声渐渐小了一点后,上前劝解着“叔,你岁数大了,不能太激动。”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父亲搀着张太爷爷坐到炕边。自己又去拽张编剧,说“老哥哥,这下好了,可算团圆了,咱也不哭了,赶紧坐下唠唠,这么多年没见了,有多少话要说啊。”
张编剧早已哭的精疲力尽,多年压抑的苦难,在这一刻的爆发,让他也一时难以承受。他爬了两下,浑身力气像是消失了一样,竟然没有爬起来。还是爷爷帮着他才勉强站起身来坐到张太爷爷身边。父子二人对视着,又是滚滚泪珠。
张编剧呜咽着说“爹,你让我找的好苦啊,这么多年你咋也不回家看看啊。”
张太爷爷突然扭头对父亲说“老大啊,去我屋里把我枕头拿来。”父亲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就抱着张太爷爷的枕头进来了。这是一个粗面白布缝制的枕头,里面装满了荞麦皮。
张太爷爷接过来就哆里哆嗦撕缝合的这一头,撕了两下没撕开,还是父亲帮着撕开,老爷子伸手在里面掏,就掏出来一只半大的布鞋,一只陈旧的颜色都变了的布鞋,鞋帮的颜色不是黄色的,而是深褐色的,鞋面上的颜色还参差不齐,大部分发着紫黑色,像是在酱油缸里染过一样。
张太爷爷此时已经略微镇定了下来,看见这双布鞋,又忍不住掉泪,说“你娘命真苦啊,没能看见你跪在她面前喊声娘啊,可你娘是陪着你睡了大半辈子。”
张编剧接过那只布鞋,哭着说“爹,这就是当年我丢的那一只布鞋吗?我娘现在在哪儿了?”
张太爷爷说“你娘就埋在山里了,都是你大兄弟帮着弄的,要不是你大兄弟我怕是也等不到你来了。”
爷爷就坐在俩人对面,说“都是叔做在前面了,我以前也没少受叔的照应,都是小事,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