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苦对他说那般重的话。”池婆叹了一声,低声道。
叶葵拿着绣花针的手一顿,“这人世从来都是肮脏黑暗的,他若是以为可以依赖我,今后如何能走得下去?”
池婆未盲的那只眼睛里有着别样的神采,她似是想起了一些想往却始终忘不掉的往事。有时候,当那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的时候,她便能听到那只盲眼在尖叫、哭泣。
她垂眸,眼角细碎而密集的纹路舒展又聚拢,“你说的对,若真是为了他好,便该狠心一点。”
叶葵看她一眼,未发一言。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不过是做得到跟做不到的区别罢了。
没有谁可以陪着另一个人直到永远,能陪着自己走下去的只有自己那颗坚强的心。
某些冷酷的处世哲学,即便到了这个世界也一样行得通。
这些道理对自己所在乎的人使用不过是种变相的保护,且比起之前的守护更加强大跟有效。所以哪怕他的右手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样子,哪怕她心里也疼得要命,可是安慰心疼完了那一记“耳光”却还是要打下去。
打醒他,也是打醒自己!
哪怕看到叶殊不解而伤心的眼神,她仍旧只能这么做。
逼着他一遍遍用左手写下一个个扭曲到甚至不能辨识的字。
逼着他一次次用左手拿着筷子去夹菜却将饭菜尽数掉在了桌上。
哪怕这一切会令他狼狈不堪,却仍旧逼着他去面对。
“不能让贺氏得逞。不过是废了一只手罢了,他还好好活着,就迟早会有站起来的那一日不是吗?”叶葵喃喃说着话,像是在问池婆又像是在问自己。
池婆亦放低了声音道:“不谈这事了。倒是那些妆奁你是如何打算的?只怕贺氏也不会蠢到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她本不是穷家小户出来的女子,就算你娘的妆奁丰盛,她也不至于起了贪念。”
说到正事,叶葵终于来了点精神,“便是她贪了我又能知道什么?将东西要回来一则是为了小殊打算,二则也是为了我自己打算。手中无银钱总是寸步难行。婆婆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女子做生意的也多得是,若是能攒下些银子将来总是用得上的。”
“便是世道如此,也断然没有勋贵人家的未嫁女儿出门做生意的道理!”池婆断然否决。
叶葵低头咬断了丝线,“何须我出面,做个背后老板难道不好?”
池婆是知道裴长歌的事的,当下明白过来她大抵是准备走裴长歌的路子了,便道:“你最近见过裴九爷?”
按理说,自打她回府,便不应该见过才是,池婆心中有些疑惑。
叶葵对裴长歌夜访的事心知肚明,他是决计不会让池婆发现的,便神色自若地回答:“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准备跟我家那位三叔合作罢了。”
“叶三爷?”池婆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回答,登时就愣了。
叶葵将手中已经绣完了的抹额拎起来在眼前细看,“如何?”
池婆见她避而不谈,却也不再问,只将那条抹额接过来细细看了道:“进步了些。”
“我果然也要好好鞭策下自己了,不过就是绣了两条抹额,便累得不想动弹了。”叶葵苦笑,揉着手站起来,扬声喊燕草,“燕草,找块样子素净些的方巾来。”
等到方巾拿来,叶葵眼也不眨,取了剪子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将两条抹额包了起来,这才又将绿枝寻来。
看着对方蓝幽幽的眼,叶葵心中一动,道:“绿枝可有见过我父亲?”
谁知绿枝突然脸色大变,半响才道:“不曾……”
“是吗?”叶葵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到出了门,走到了僻静处,绿枝忽然拦着她跪了下来,低着头道:“二小姐,奴婢愿意永远效忠于您。”
叶葵装作不明白,也不去扶她,只悠闲地道:“这里虽僻静,可离开老祖宗的院子也不远了,难免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个人,你若是愿意跪着便继续跪着说,若是想明白了等到回去再和我说也是一样。”
“二小姐……”绿枝声音柔媚,低声说话的时候不似一般良家女子。
叶葵往前走去,背身道:“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了。”
绿枝不知道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却也知道自己就算继续说下去,叶葵也根本不会继续听,便也就从地上起来乖顺地跟了上去。
到了老祖宗的院子,却被告知老祖宗正在小憩。
叶葵便同叶明烟闲话了几句,将那块绣着牡丹花纹样的抹额交给她后转而去了叶老夫人那。
叶老夫人倒是拿着那块抹额看了又看,宝贝似地让阮妈妈给好生收了起来,又仔细问了些叶殊的事情这才让她先回去了。
一连串了两个门,叶葵看了下天色,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就顺道再去一次秦姨娘那好了。
然而刚走了几步,她却又踌躇起来,窦姨娘那也一直未能见到面,说起来叶明宛那丫头上次来的时候可还特意说了好几遍窦姨娘有意请她过去一叙。
这到底是先去哪边才好?
长吁了口气,叶葵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忙碌。
这后宅,大得像是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