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之上,不过是一叶扁舟,两个人坐在舟上,老船夫撑着长竿,缓缓用力。从汴京城里狼狈逃出来的何逍,此刻穿着一身蓝衫,他的手边摆着一支长木盒,和对面的人笑谈风声,湖对岸则是无数腰垮长刀的皇城司暗哨。
何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用到过这江南的皇城司,眼前的佳人为他上酒,胭脂香沾在杯口。
“大人,请。”
不亏是江南女子,眼眸中温情如水,一般人或许真就着道,只是何逍接过杯子喝下。
“不错,这是什么酒,很好。”何逍道,酒杯搁在茶几上,轻舟摇曳,酒洒了出来,他直起身,将剩余的酒洒进镜湖。
何逍高声道“敬皇城司!敬死去的皇城兵卒!也遥敬陛下!”酒水落入湖州,荡起涟漪。
“大人。”女子眼中波光灵动,仿佛知道自己的结局似的,也在想着何逍的结局。
“天下之大,如今,竟已无一处可以收留何逍子了,呵呵。”何逍只是站在舟上,伸出手来抱拳。
“若是大人回了青云山,凌天门的那些高人们或许会有办法,大人何不书信一封,寄往青云山去。”女子道。
何逍低眉凝神“回青云山?将这祸水也带回去吗?”
女子看向那个长盒,木盒样子普普通通,却引得天下动荡,无数狂士厮杀在天子的脚下,许多人都以为不过是四人驱马杀进了禁宫罢了,谁又知道,守宫禁的皇城司们死伤几何?为何会有四名贼人杀入戒备森严的禁宫?那四个崇政侍卫是如何持着刀枪剑戟便能破五门?
“这是柄邪剑,皇帝若是用它,则天下间必然出现尸山血海般的景色,你大人我啊,将它取出来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景色,血气在人间弥漫,到处都是死尸,这副场景,呵呵,我可不要带去青云山。”说着,何逍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子起身,身上的素衣落在湖水上,沾上了一些,她冲着何逍拱手“那么碧衣石奍,在此恭送大人了。”
“这一再见,便是无期。”何逍轻声道。
“大人愿为天下人亡命天涯,碧衣,愿为大人一死。”碧衣脸上挂着笑,她手上抓着一柄在鞘的剑,这一刻,她身上飘起的真气,仿佛是绝世孤立的佳人,轻舟上的船夫,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何逍与她说话。
“这天底下,也就他无视你的花容月貌,你与他说这些话,倒显得你身份低了。”
何逍皱眉,有人持剑踏空前来,朗声说着,浑身匀着真气,一身轻功便是何逍也会侧目,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真正的绝世高手,一身的功力竟能悬空而立,缓缓而来,连片水都没有沾上。
“是你?”
何逍冷声道。
“何人!”碧衣落在何逍身前,拔出剑来,指向来人,湖岸上的皇城司也尽数拔出随身佩刀,可是下一刻,林中四野皆有动静,披挂全甲的军士从林中走出来,刀斧声不断,隐隐间忽有马鸣声传出来,晨起时有露水落下,滴在那殿字铜牌上,发出铜声来。
这镜湖外,已被禁军包围,禁军的马军持着长枪,数百骑军刀剑如林,只等前头的将军一声令下,便可让手中刀枪饱饮鲜血。
“殿帅,许久未见,此处有好酒,殿帅可肯与我何逍,喝上一杯。”何逍皱眉未散,低下头讲木盒拾起,负在背后,才一指将碧衣手中的剑按了下去。
“大人?”
何逍对着碧衣石奍道“你拦不住。”
殿前司殿帅无名姓,只有皇帝时常唤他殿长钦,也无人见过他的阵容,不知为何,无时无刻都戴着一副戏花脸,十几年前入宫便是如此,十年前何逍入宫,第一眼见到他,只觉得这样的人物,便不该待在这样的禁宫之中,武功高绝,一年两年十年都是无欲无求,常有人见到他独自守在禁宫前,弹奏古琴,琴音袅袅,听得人都会落泪。
一步一步走进,像是毫不担心出现何种变故,他的自信与那禁军之首李纯的霸道又是不同,像是万事皆在掌握,无人可挡。
“可!”
只说了一个字,殿帅在何逍不远处站住,真气匀在脚下,整个人站在水上。
何逍点点头,呵呵一笑,拿起茶几上的酒,满上一只杯子。
“碧衣石奍,为何取这名字?”
碧衣女子躬身施礼“喜欢碧绿衣,石家无后,独有一女,取名石奍,家中把我从小便当男儿养。”
回答的简便,殿长钦呵呵声笑出来,听上去并不恼怒“皇城使何逍,把你留在这江南,到底也只是匆匆一眼就要舍下你了。”
“也别这么说,殿帅,她可是心甘情愿的,再说,她来江南,也并非我的意思。”何逍回身,手上举着两杯清酒。
“没想到能有一日,我能与殿帅一决生死,真是人生幸事。”何逍说道,随后将手中的酒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