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果然停止了动作。
五六只花母鸡嗅到了安全的气息,便不再隐匿。它们先一起压低头部,塌下腰身,扑楞起翅膀“咯咯”一路呼喊着狂奔,争先恐后一拥而至,欢喜围拢过来后迅速大口啄食。
啄食够了又来到水盆处,绕过盆边的冰凌,将尖嘴巴伸入到冰窟,铲到水后脖子再高高仰起,向着天空似引吭高歌。又一会儿,母鸡们悠闲在院子四周踱步,有的嫌冷,还圈拢起一只脚爪,挤进腹部的羽毛处自暖。
二喜在等待时嫌弃冷,便不断挫着大手并且跺脚,还来回急切走动,试图有所缓解。
“还不去扒芫荽?”母亲顺鸡翘脚的方向,举起烧火棍指了指。
二喜扭头,那角落确实有一块突起。走过去铲几下,芫荽裸露出,拿起2捆,抖落掉大块冰土坨,又往鞋帮子上磕打,只剩下满手挂着冰霜的青翠时,便扭身拿进外屋。
老妪接过来,麻利拆开稻草绳,将芫荽泡进水……搓几下,拿出,控水后甩了甩。移步案板摆放码好,切成细碎,放在盆里,倒入三合油。
“你来拌一拌。”老妪招呼完,半大脚踱步在灶台处,掀起大锅盖,满锅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她铲下几个码放在盘里,又盛来两碗玉米糊粥。
“快端走。”老妪不耐烦催促。
因为她计划在饭后,继续跪拜祈祷。她坚信,菩萨能保佑家里不断香火。想起大喜家两个牛犊般的大壮儿,她打心眼里替二喜着急。过去有老头指望老头,如今没了老头就要指望菩萨。
这二喜,自小就是老妪的心头肉。他善良懂事又安静,还读过高中,一个村里数他文化高,可为啥阴差阳错就打了光棍?
而且这一晃就到了40好几,一给介绍对象,不是嫌老儿子紧张时说话结巴,就是嫌弃大小眼。有的居然嫌弃他读过高中,说文化人心眼多不好斗,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就不是做农家活的一把好手,这预示他会一辈子受苦穷。
想起这,老妪面沉似水。
东屋的炕头,小木桌上摆着玉米饼和粥,饼子上还撂着几片类似糯米纸的粥锅领子。破旧的小木桌中间,还有一碗翠玉般的凉拌芫荽,个别的芫荽,叶片上还泛着艳丽的紫色。
老妪盘腿坐在炕头,桌子上缕缕冒着热气。拿起巴掌大的玉米饼一口口咀嚼,偶尔的硬边儿,让她很不耐烦。牙掉了,只靠牙槽磨练出来的坚硬牙肉来反复碾磨玉米饼,最后皱起眉头,索性抠掉饼上的黄嘎,递给二喜。
二喜一阵欢喜,老母还记得他爱吃这一口,不容分说果断拿起嚼着,香脆如小孩的零食。吃着黄嘎都不再去夹芫荽,生怕破坏这焦糊味。感知着香味,二喜内心泛起知足与喜悦。再想起过不久,家里就要来新主人,以后工资就给桃花妹留着,想到她接过一沓钱的嫩手还有那笑靥如花。
嘿嘿,二喜周身一阵热乎。
饼子吃光,芫荽吃光,就差喝面粥。他用筷子先挑开粥皮,然后若有所思干嚼。喝了几口,剩下碗底便是浆糊嘎瘩……回味浆糊疙瘩混杂铲子留下的一股子金属味儿,其乐无穷。
没几天,热闹的春节也就这么过了。
过春节是个啥?无非就是多蒸几大锅豆馅包子和碱大的开花馒头,然后再吃一顿猪肉粉条白菜,关键日子,再放2卦小洋鞭。但这些,目前都不足以彻底喜气。要说今年最大心愿,那就是娶上个漂亮媳妇搂着哈。
唉,这一打光棍,转眼就成四十好几的半大老头,二喜腻歪透了。哈哈,如果小心肝顺利嫁我,我一定每日伺候她美美的……想到这,他忽然浑身涌起使不完的力气。
门框对联红色未褪,窗上的吊钱张牙舞爪,刚被北风吹烂了边儿,二喜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热。他魂不守舍跨过墙头催促大喜开工,也好尽快回工地。
大早晨五点半就起来……二喜从河西务车站,坐上公交,匆匆向工地飞奔而去。
工地处,回来的弟兄们大概只有一半。撂下破旧的绿军挎,摘下雷锋帽,拿起铝饭盒,匆匆奔向食堂。瞅向门口旮旯处,那空荡荡的,泥鳅果然没回。二喜凑合吃光没滋没味的饭菜,内心一片昏暗。早起上午,他干着木工负责的测量任务,好几次都出错。
中午,又去用餐,一眼见到了赵泥鳅,内心金光大亮,“哈哈,你小子怎么才来?”他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大小眼闪着烁烁的光亮。
二喜破天荒把自己的饭盒腾出来,给泥鳅打饭用。此刻,泥鳅欢喜笑眯了眼。自己何德何能,让工头的弟弟如此真心热情?
“嗨,你回天津,当天我就问表妹了。”他忽然觉悟起来,抢着和二喜汇报。
“怎么说?”二喜的大小眼,又烁烁泛着精光。
“哈哈,你猜!”
二喜充满喜色的脸,一下蒙住,“怎么叫猜,你小子有话说有屁放,麻利的。”
“哈哈,她同意啦!”
“啊?”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仙女居然同意?哎呀!欣喜若狂之际,他突然感到头晕耳鸣喘不上来气儿,险些昏厥过去。
“哈哈,哈哈……哦哦,啥时候再见?啥时她真心嫁?”他缓过神来后,接连冒出一连串傻傻的问题。
“你问我?我问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