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婴吃饱喝足已睡下,而且睡着时还忽然歪嘴巧笑一个。
像是一个弱者在时刻提醒大人她的乖巧神秘可爱,和未来前途十拿九稳的不可一世,似乎更加暗示自己未来,或许会有一代女帝武则天的能耐和造化。她努力诱惑着善于幻想的大人们留下并垂怜养活自己,愿意为暂时柔弱的她去赌一把。
似乎更提醒人们不要盘算弱者轻易打什么歪主意。
平时爱说爱笑的梦遥,脑子里忽然又是大片的空灵,目光开始呆滞。
毕竟才19岁就初为人妻人母的她,终究还是参不透人生。其实,或许迎接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序幕只是拉开了一点而已,未来的,才是她更加无法挑战的艰难。
嗅着空气中烟火的味道……她闭眼平静睡了去,随孩子的哭泣声,又被猛然惊醒。
枕头边上,有一碗面糊粥,粥里放了一嘎达红糖,红糖的旁边,还放一小口擀碎的芝麻。她两手撑炕,缓缓拉扯出无力修长的身躯,折叠坐起,一口一口吃着月子人才能够吃到的特殊饭食。
但不知为啥,她却很想吃口咸菜。
“我想吃咸菜。”
“坐月子不能吃带咸味。这个都不知道,你个臭无知。”二喜极不耐烦夹枪带棒。
“为啥?”梦遥弱弱问。
“我看你就是皮痒痒,成天介揍憋的!你个外地臭老娘们,懂个屁?你怎知我们大天津本地的风俗?”
梦遥根本已辨不清,这就是丈夫所说的话,她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这前后的对白,一夜之间怎么就丝毫对不上号?
同一个人,时间不同,窝囊腼腆温柔的他,竟然能说出来惊人的话,而且演技堪比专业。
这,简直。
原来恶人,不止是婆婆。
好容易熬到晚上,炕檐子处又放了一碗粥,依然是一嘎达红糖和一小口碎芝麻,梦遥舔了舔发甜的喉咙。
她不想吃。
但看到睡着的女婴努着嘴巴挣命的样子,便又端起了碗。猛然想起母亲时常说坐月子的人,必须要吃煮鸡蛋补元气。
虽然自知理亏。
但又不得不胆怯而又大着胆子说,“我想吃鸡蛋。”
“没有!”二喜干净利索。
“娘不是养了好几只鸡吗?”
“瞧你那一副穷德行,有资格吃吗?请问你长那个金嘴来了吗?连个眼子都不是镶金边的,何况那个穷相的臭嘴岔子……”
二喜话音未落。
忽然老妪一挑门帘,冲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燃起的草木香正在蒸腾着烟气。
“你个扫把星,还有脸说吃煮鸡蛋?你配吗?你凭啥吃?过去就是因给你吃太好了,所以肚子才那么不争气,眼子也是白长,肚子也更是妨人。”
二喜见老母收拾她,便悻悻出了屋,来到院子处,望着墙角那几只老母鸡发呆,任凭屋内争吵。对此他不但无动于衷,反而长长出了一口恶气,内心痛快无比。
“我母亲说必须吃。”梦遥小声顶嘴。
“你母亲你母亲,我说你还有完没完?真是揍憋的,今个在我这的一亩三分地上,你还提老家?真是臭不要脸。
你要真有能耐本事,就去吃娘家喝娘家,滚回娘家去。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缺德娘家,那点歪心眼子臭猫腻儿。嫁给我儿子,就是拿你换钱,你那恶毒偏心眼的妈,拿卖闺女的钱,转手就给你弟弟娶个媳妇。
就你娘家那两下,你当谁还不知道?
哎哟我呸。
还敢在我这窝里横,哪一天就算给你扔回老家去,你妈也不要你,弟媳妇也会把你揍出门。所以你要认清点形势,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已是生过孩子嫁过人,地地道道二手便宜垃圾货。
切,整个大天津,你拿着2斤棉花到处纺一纺,究竟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你这个扫把星、臭骚烂货?”
梦遥听了这些滔滔恶语。
看着她暗黑而又干瘪的唇部,虽然没见有几颗牙齿,但就单凭借那牙槽,就可以口齿清晰不漏风的滚出恶言恶语。
而且旁边的草木香,冒着缕缕的烟雾,看她的样子,如鬼神附体的妖邪一般,在滔滔不绝诅咒着自己。
她忽然身子一顿。
剩下的半碗面粥,扭身撂在了炕檐子上。忽然捂住面颊,痛苦干涩地哀嚎着,那声音绝望而又无助。千言万语百转柔肠,她只有一个念想好想回娘家。
“我让你哭!”
老妪不解气,气急败坏拿起草木香,揪开刚喂了奶还半敞开胸口的衣服,举起冒着火星的一把草木香,照着她的胸口,就是一顿猛戳。
随即,便是一声声惨叫。
“我让你作威作福、你个扫把星!”老妪一边猛力戳,一边咒骂。
有戳断的香火没有灭掉,而是顺衣服缝隙处,狠狠滚落到腋窝被卡主,一阵阵焦糊的味道,瞬间四溢。
又是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我要给你刻上字,让你永远记得你是个贱货。让你永远有自知之明。”
于是。
老妪又继续戳着点着。
那字样歪歪扭扭,大概是见人(贱人),扫巴行(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