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五月二十四日,这揪心的两天,又在纷乱忙碌中过去了。在这两天中,大华公司、宁阳镇守使署、宁阳县知事公署、省实业厅以及有关各方,为营救遇难窑工,进行了最大努力,他们从省府消防警察队、从上海消防警察队火速增调了二百余套先进的氧气呼吸器,于五月二十五日精心组织了第二次井下抢险。抢险又告失败。主井及副井周围之马场、料场已完全被大火吞没,井口保险煤柱已猛烈燃烧,井壁之罐笼道木也着了火,抢险队到达之处,无一活人。为了减小火势,公司关闭了风车。同日,省府急电北京农商部,请农商部速派要员查处大华灾变,研讨扑灭地下大火的紧急措施。五月二十六日,农商部特派全权交涉员刘芸林等一行八人抵达田家铺。是日上午,上海《民国日报》、省城《民心报》、《益世导报》、北京《新国民日报》四家报馆也派员赶抵田家铺,报道灾变情况。
与此同时,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像幽灵一样在田家铺镇上四处流传和公司打算放弃营救计划,封闭矿井,要把遇难的千余号人全部憋死在井下!
这是田家铺人的感情和理智所不能容忍的,他们除了动用武力一拼,已别无选择。他们在等待证实这个可怕的消息。只要这个消息一经证实,他们就要拿起大刀、拿起土枪了!
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都无法阻挡他们为自己同胞的生存权利所进行的正义斗争!
二十六日下午,胡贡爷、田二老爷领导的田家铺窑工代表团对属下窑工进行了严密组织,以十人为一组、十组为一队、十队为一团,建立了应付突变的窑工武装。与田家铺有联系的十几个村寨已将民间武器秘密向田家铺集中……
下午三时,由大华公司劳务处确凿查明井下遇难人数为一千零二十一名。
最先知道这个准确数字的,是省城《民心报》记者刘易华。刘易华获知这个数字之后,立即就近钻到田家铺矿门口的一家小茶馆里,趴在茶馆的破方桌上起草了一份电讯稿
本报田家铺特派记者专电中华民国工业史上最大惨案——田家铺煤矿沼气爆炸案今日始见端倪。据开矿之大华公司查证,罹难者计有一千又二十一人,公司并有关方面施行两次营救均告失败,千余遇难者生死不明。此间人士传云公司并有关方面将放弃营救努力,以求保住矿井,田镇窑民甚为愤怒,已组织工团拟以抗争,镇中老弱妇孺皆呼皇天矣。
电讯稿写好之后,刘易华问开茶馆的老人
“老人家,镇上可有电报局?”
老人不懂
“什么电报局?”
“就是……就是拍电报的地方!”
“电报是什么东西?”
“噢,噢,就是邮局,邮局在哪儿?”
老人听懂了
“油局?油局有、有!不过,我们镇上叫粮行。粮行里卖油,有上好的豆油,也有小磨香油,只是价钱贵了一些……”
刘易华哭笑不得,起身走出了茶馆。
走到分界街上,他才觉出了自己的无知这么一个破烂落后的小镇,哪会有什么电报局呢?看来,要想在这个鬼地方将这份电讯稿发出去,只有通过大华公司了。而大华公司是此次惨案的责任者,这帮欺压劳苦民众的害人虫,能允许他将这种内容的电讯稿发出去吗?恐怕不行。
那也得试试。
刘易华从省城赶赴田家铺之前,曾就此次惨案的探访、报道问题和报馆的主笔先生进行过磋商,就全面地、真实地报道惨案一事,达成了一致的认识,主笔先生认为此次大华惨案是有代表性的,在一定程度上集中体现了中华民国现行资本制度的野蛮性和残酷性,故,报纸应不遗余力,排除一切障碍,予以客观报道,以期引起北平徐世昌及有关各方的注意。《民心报》要体现民心、民意,对劳动界的苦况、惨状,一要呼吁,二要声援……
《民心报》自前年创刊以来,一直极为关注劳动界的情况,曾相继报道了省城人力车车夫罢工,长江机器厂劳资纠纷,省内漆业工人请愿等消息。去年五月,北京学生首先呼出“取缔二十一条”的口号后,举国为之震动,罢工,罢课,罢市接连不断,《民心报》也大都予以报道。也正因为这样,刘易华才在今年一月和《益世导报》的主笔闹翻之后,投到了它的门下。
现在,《益世导报》的特派记者郝文锦也来到了田家铺,刘易华认定《益世导报》的应声虫们,又要为掩盖大华惨案的真相,歪曲窑工生活现状绞尽脑汁了,所以,他得努力,他得尽快地将真实情况报道出去!决不能让《益世导报》先声夺人。
刘易华离开茶馆,沿着分界街走进了大华公司的大门,径自闯进了公司的公事大楼。在大楼的门厅里,他撞见了刚刚认识不到六小时的公司协理陈向宇,他将他拦住了
“陈先生,我正要找你!”
陈向宇笑了笑道
“什么事?”
刘易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份急待发出的电讯稿
“我想借用一下贵公司的电报机,将这份电讯稿发到省城。”
陈向宇接过电讯稿看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唔,这事恐怕不行!镇守使张贵新旅长传下话了任何有关矿井灾难的新闻电讯,一律要经镇守使署检查,否则,不得拍发。”
刘易华冷冷一笑
“岂有此理!张将军这样做是违法悖理的!我《民心报》乃经官方许可的合法报纸,有权报道灾变情况!”
“是的!是的!刘先生言之有理,可现在事情尚无结果,窑民情绪波动,骚乱一触即发,在此情况下,暂缓报道,也是不得而已!张镇守使是本地最高军政长官,对地方局势负有严重责任,故不能不谨慎从事,乞请先生鉴谅!”
刘易华怔了一下,又问
“所有报纸记者的稿件都要检查么?”
“是的!都要检查!不过,张镇守使是理解诸位苦衷的,他将每晚派人向你们通报事态的发展,你们可通过镇守使署发布的新闻,向外界报道……”
“这是掩盖事实!垄断舆论!”刘易华大声嚷了起来。
“别吵,刘先生!别吵!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和镇守使署的人谈!”
“我要面见张旅长!”
“可以,只要他愿意见你!他在二楼议事厅,如果你能上得去,就去找他吧!恕不奉陪了,我还有要事要办!”
陈向宇转身走了。
刘易华郁郁不快地将电讯稿重新塞到口袋里,恨恨地想万恶的资本阶级就是这样勾结军阀、勾结的,与劳动界的穷苦民众为敌的!他们压榨劳动民众,盘剥劳动民众,竟不许民众们发出一声痛苦的!这个罪恶的国度简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劳动民众除了在这桶里挣扎外,别无出路!即便死了,世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死的!在世人的眼里、在那些老爷太太们的眼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不行!他刘易华有责任,有义务把这里已经发生的一切披露出去!他刘易华就是要竭毕生之精力来为劳苦民众疾呼,打破资本阶级对舆论的垄断!
他决定面见镇守使张贵新,对其非法的新闻管制提出抗议!
他正了正脖子上的缎子绣花领带,将领带向衬衣的领口上紧了紧,一扫脸上的忧郁和不快,抬腿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在二楼的楼梯口,几个持枪兵士将他拦住了
“站住!镇守使张旅长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二楼!退回去!退回去!”
刘易华却不退。他想说明自己的记者身份,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妥。这位镇守使眼下提防的就是记者,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于事无补。
他灵机一动,很威严地道
“我是农商部矿政司的,上午刚到此地,就住楼下,你们不认识了?”
“噢!噢!得罪!得罪!请!先生请!”
刘易华目不斜视,认准议事厅的大门,径自走了过去。
大门虚掩着,议事厅里坐满了人,农商部特派全权交涉员刘芸林——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蓄须老人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身着军装的镇守使张贵新腰杆笔挺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靠着大门附近的一侧,坐着大华公司的总经理李士诚、副总经理赵德震、总矿师王天俊,另一侧坐着省实业厅李炳池、池铭历等一批官员,县知事公署的一帮长袍马褂们也散见其间,小小议事厅里几乎集中了处理这场灾变的各方面的首脑人物。
一推开大门,刘易华便觉着这里气氛很不一般,似乎这里正酝酿着一个重大阴谋;而且,他本能地预感到,这问题势必与田家铺劳苦民众的切身利益有着重要的关系,他觉着很有必要把这里的一切完全弄清楚!
他放弃了向镇守使张贵新抗议的打算,坦然地走进了议事厅,在大门一侧省实业厅官员们身后的一排木椅子上坐下了。木椅上还坐了一些人,这些人中的一个瘦子在他坐下时,向他点了点头,他也向他点了点头。
农商部特派交涉员刘芸林还在说,一边说,一边呷着茶。刘易华觉着这位农商部的钦差大臣简直像个太监,他声音细声细气地,再加上一口苏北话,听起来颇为费力。
“……诸位,我刚才说了,我们要理智、要清醒、要正视现实。现实是什么状况?现实是遇难窑工已全部丧身井下!这不是凭空的臆想和猜测,而是营救队两次深入井下后作出的结论。关于营救情况,在座诸位比鄙人更清楚,鄙人就不多说了。因此,我想提醒诸位,此次研讨的中心议题,不再是人员的营救问题,而是如何保住田家铺煤田、如何扑灭这场地下大火的问题!众所周知,田家铺煤田属无限级,煤质之优为举世公认,设若我们不能迅速而有效地制止地火蔓延,田家铺地下的这块无限级的煤田就会遭到彻底毁灭!为此,农商部特派鄙人赶赴至此,以示关注,望诸位在提出高见时注意到这一点。”
刘芸林说完了,开始在沙发上点烟。
刘易华十分震惊。他万万想不到,代表的农商部竟然这么冷酷无情,竟然为保住地下这无生命的煤田,置一千余名窑工之生死于不顾!这真是一个伤天害理的阴谋,搞这种阴谋的人,搞这种阴谋的,都属于被打倒之列!
“我……我说两句!”大华公司总矿师王天俊站了起来,“兄弟我……我想提请考虑,现在……现在就放弃对井下窑工之营救,是否为时过早?灾变自二十一日夜发生,迄今不过五天,或许地下尚有活着的工人?况且,按一般情况来说,就科学之观点来看,五日之内,人是饿不死的,若是有水,甚至可活至十日以上……我们可否再进行一些营救之努力?”
“废话!如何努力?怎么营救?王先生,请立即拿出一个方案来!”省实业厅官员李炳池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插话道。
“我……我……我想,至少,至少我们可以暂不封井,留下出井口,如有活着的窑工,他们会爬上来的……”
李炳池又道
“那我问你这五天以来,有几个遇难窑工从井口爬上来了?”
“有……有三个,据我所知有三个。”
“这是哪一天的事?”
“大概是五月二十三号的下午。”
“请问,今天几号了?现在井下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么?大火烧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么?”
“可……可这是千余条人命呵!”
李炳池霍地站了起来
“总矿师先生,你现在想到千余条人命了!灾难发生之前,你们干什么去了?不是你们将窑工生命视同儿戏,何以酿出今日大祸?!”
李炳池缓缓转过身子,两只眼睛冷峻地环顾着众人
“诸位,根据通风、爆炸排水及各方面有关专家鉴定,田家铺井下之遇难工友已全部死亡,死亡的直接原因是瓦斯、煤尘的两次爆炸和由此带来的大火,间接原因是大火燃烧后的煤气窒息;因此对人员的营救已是徒劳无益。对此,我很沉痛,我为这一千零二十一名窑工弟兄的死,感到极度悲哀。死去的,已经死去了,但我们必须为活着的人、为这块无限煤田、为我们灾难深重的国家想一想。我赞成刘老的意见,我们应该立即采取断然措施,阻止这场毁灭性的大火继续燃烧。我考虑了三个方案其一,封闭井下各主要巷道,将燃烧区和非燃烧区隔开——但是,根据第二次探测的情况来看,这一设想似乎已不可能,因井下保险煤柱和井口设施已大部烧着,我们已失去了时机;其二,引黄河故道之水灌入矿井,使其全井淹没,从根本上断绝火灾——但这一方案实施起来,困难很多,需挖掘一条长达五里的排水沟,建立两个临时泵站,这个工程非三五日可为。因此,我们只能采取第三个方案,也是惟一的方案在地面封闭井口。包括主井井口、副井井口、风井井口、斜井井口,不能使一丝空气透入地下。这样,地下的空气烧完之后,大火便会逐渐熄灭……”
刘易华恍惚自己是在做着一场可怕的噩梦。一瞬间,他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仿佛他自己被封闭在深深的地层下了,他感到气闷,感到窒息,他两眼暴突,恨恨地盯着李炳池冷酷的脸膛,心里咬牙切齿地狂呼着杀人犯!杀人犯!你们都是杀人犯!
他想掏出笔记本,把这些杀人犯的话、把这些杀人犯的丑恶嘴脸都勾勒出来——他甚至已将激动得发抖的手伸进了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可他终于没把笔记本掏出来;他怕引起与会者的注意,坏了自己的大事。
那个不可一世的李炳池还在接着讲
“鄙人以为,封闭矿井的工作刻不容缓,必须立即着手进行!此举,可能会引起窑工们的误解,甚至会引起局部骚乱,对此,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制定出有效的防范措施。首先,在封井的准备及实施期间,要严格保密,不能透露风声;与此同时,我们要竭尽全力做好窑工代表及地方人士的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施之以仁爱,以期通过他们,稳住民心。其次,李士诚、赵德震先生必须代表大华公司,就伤亡窑工的抚恤、赔偿问题,立即和窑工代表团进行谈判;在谈判的最初阶段,方面不宜介入,如双方不能达成一致协议,方面将出面进行仲裁。再次,张部的弟兄们,要做好制止骚乱的充分准备!我要讲的就是这么多!”
李炳池坐下了。
“诸位看看李专办的计划中还有哪些不妥之处?放开谈嘛,嗯?诸位不必有所顾虑,嗯?”刘芸林躺在沙发上,脑袋频频环顾左右,以征询的口吻道。
“我说两句吧!”
身着黑色暗花绸布长袍的县知事张赫然托着沉重的水烟壶站了起来,站起之后,先极动人地在圆乎乎的脸上制造出一团谦虚的笑,而后颇为忧虑地道
“李专办既为官员,又是矿务专家,对他的意见,卑职不敢妄加评论,但只是有一点,我想提请诸位注意田家铺虽为弹丸小地,却历来多事,民风粗犷、剽悍,民喜佩剑以自卫,家有炮铳以防贼。昔日,胡、田两大家族世代械杀,死人无计,后经曾文正公几番公断,方才使之日渐平息。卑职到任宁阳已逾七载,深知境内民众之刁泼犷蛮,因此,卑职以为,封井之事,还要慎而再慎!如因封井而酿发大规模骚乱,危及地方治安,卑职吃罪不起!”
张赫然将难题抛出之后,安然坐下了。知事大人只希望地面平安,至于其它事情,用不着他来操心。
“是的,是的!张知事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可是这封井之事……”
没等刘芸林说完,大华公司总经理李士诚便站了起来,他郑重其事地声明不愿立即封井,他认为万一窑民不能接受,酿成激变,其后果不堪设想
“……李专办、张知事都言之有理。井确是要封,可兄弟以为,封井之事须暂缓实施,务必取得窑工们之认可。为此,我想在封井之前,和镇上胡贡爷、田二老爷面商一次,争取得到他们的谅解。这两位老先生,乃当地绅士,号召力极大,如他们不同意,事情就不大好办,恐怕要出乱子。”
“他们会同意么?”
“这……这要谈谈看,也许……也许……”
这时,李炳池也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总经理,不必了吧!万一走漏风声,他们领人闹起来怎么办?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论什么遥远的计划,而是在研讨如何扑灭这场还在燃烧的熊熊大火!水火无情,这句话诸位想必都记得?!我们可以等待,可大火不会等我们!我再提醒诸位注意一个严峻的事实,田家铺井深只有一百余米,在着火的煤层之上,清末开过不少小窑,地层的自然密闭情况原本不好,如果我们不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大火烧至众多小窑上面,我们就无法封井,大火就会永无休止地烧下去,直至这块煤田化成灰烬!”
刘芸林也被李炳池的话震动了,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看就这样办吧,立即进行封井的准备工作!保护地下资源不遭毁坏,是的责任,我刘某代表、代表农商部对此事负责!如果蛮顽窑民不听劝阻,聚众滋事,就由张旅长来对付!国家大计不能屈从于一帮刁顽百姓的阻挠!国家之利益,亦即百姓之利益,故而,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张旅长,你的意见如何!”
张贵新笔直地立起,挺着凸突的肚皮道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队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宗旨!本旅长愿听从调遣,维持地方秩序,弹压可能发生的一切骚乱!”
“现在驻扎在田家铺的兵力有多少?”
“一个团。如情况危急,本旅长还可将驻守宁阳县城的一个团调来。”
“好!”刘芸林当机立断道,“封井之事,明日开始,散会之后,各方面立即着手准备……”
这时,刘易华再也呆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跑出会场大哭一场,为窑下那千余冤魂、为苦难深重的劳动界民众!他悄悄地离开了座位,推门走了出去。
昏昏沉沉下了楼梯,昏昏沉沉走出了一楼门厅,迎面吹来了一阵清爽的风,他的头脑多少清醒了一些,他突然想到,当务之急不是躲到什么地方去哭一场,而是要把的这个罪恶阴谋赶快告诉镇上的窑工们,让他们为营救自己的同胞采取紧急措施!
他加快了脚步,走出了大华公司的大门,几乎是跑步冲上了正对着公司大门的分界街。在分界街上,他遇到了一个窑工装束的中年汉子,他一把将他扯住了
“大哥,请问你们的窑工代表在哪里住?”
那中年汉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什么窑工代表?”
“你们不是有个窑工代表团么?”
“有的!有的!你找哪一个代表!哪个柜上的?叫什么名字?”
“随便,随便是谁都可以!”
那中年汉子突然有了点警惕
“先生你好像不是此地人吧?你找窑工代表干什么?”
刘易华忙不迭地取出自己的名片
“我是省城《民心报》记者。《民心报》看过么?”
那汉子摇摇头。
“我有十分要紧的事要找窑工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