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等你。”田穰苴温和地说。
“在家?”田母轻呼,“哎呀,在家了?——回家,快回家!”
扶着田母,田穰苴轻声道:“好的,回家。”
二人渐渐地走远。
——田母疯了。
田母对田穰苴的伤害很大。
原本,田穰苴已是知晓母亲的谎言,但他为了孝道,并未揭穿,反而像以往那般,认真地执行田氏家族派下的命令,借此换取地精,以供母亲补身——
而这一补,当真补了十年,直将田母补胖了!
胖了的田母自是不能再借口甚么因劳累而生病,故而田穰苴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他想谋个差事——谋个差事的另一层意思是:脱离田氏家族!
这年头儿,除了情非得已,否则没有谁会自愿地脱离家族——放眼整个诸国,要论身份最为贵重的,莫过于周朝天子;但论投效的目的性,自是为了家族!
即使诸国君王个个求贤若渴,遇到人才便封官拜将,但那人才亦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君王效忠——在这个时代,忠君是假的,爱国是不大可能的,人才们大抵需要家族势力的扶持,才会卖力地讨好君王,借机让家族势力壮大,但若因那君王做得不好,人才们也会随时地辞官,不会吊死一棵树上!
所以说,当田穰苴稍稍地透出一丝风声,田母立即知晓了自家儿子的打算——田母并不觉得自家儿子能够外出谋利,更担心自家儿子会遭遇困难!
因而,田母向周边的亲戚们抱怨地提了此事。
哪知,田母只是随意一提,却将田氏家族的族长给惊动了——
田氏族长把田母叫来,再三地确认田穰苴的心思。
得知田穰苴似有打算的样子,田氏族长且先不提,田氏的少嫡子田永却差点气得跳起,又再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的确是真的。」田母愁恼地说,「还请族长想个法子罢?」
由此,田氏少嫡子想的办法是让田母生病。
只要田母总是生病,想必田穰苴必会担心母亲而取消出门打算的念头。
谁知,这一次,田母假戏真作,当真染了“病”——
但此病不是病,而是中毒!
需要田氏家族特制的解药才能缓解!
而且,当田氏少嫡子把田穰苴叫来时,真正地撕开和平的脸皮,威胁田穰苴:倘若田穰苴一意孤行地离开,他就成全田穰苴的好心,先送田母上路,替田穰苴解决牵挂的包袱!
田穰苴自是不愿。
于是,双方争执片刻,作出协议:只要田氏家族肯为田母解毒,田穰苴便会放弃那个离开家族的可笑想法——哪知田母年事已高,即便解了毒后,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不光隔三差五地发热昏厥,竟还不太认识田穰苴了。
整天迷迷糊糊,田母宛如梦游,嘴里叽里咕噜,也不明说些甚么。
为此,田穰苴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却束手无策,只得请求田氏家族派人好好地服侍家母,让她安度晚年——而田穰苴则保证,只要母亲好好地活着,他就算被田氏家族利用个彻底,他也无怨无悔!
对于田氏家族来说,田穰苴不离开最好,虽然让田母患上后遗症的这个结果属于意外,但总体而言,对田氏家族的利益是大于弊的。
对于田穰苴来说,他觉得这辈子大约是毁了罢?——说到底,他仍旧认为若不因那一场梦境,他或许还会重复梦里的老路,而不是作死地抛开大司马之位,弄得自身无权无势,还被家族控制……总之,他庸碌了半生,再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他需要做的,就是咬牙地走下去!
然而,再咬牙地走下去,亦有崩溃的一天——
这天,田穰苴似是受不了田氏家族的指派,气得乱走一通。
而这乱走一通,亦教他认识一个人来。
“晏相容颜虽是丑陋,却身怀本领,无人胆敢小觑,邗姜虽是庶女,却为齐国姬子,为何非要自卑呢?”清脆的少女之声悠然地响起。
田穰苴瞪大双眼,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