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里啊。篾匠叔,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回去种田?”二丫问。老篾匠摇摇头:“没啊,我是手艺人,没那么多田分给我,你家分田了吧?”
“分了,分了,这便去县里买粮种呢。”二丫自他面前的筐子里,一眼发现了一个套筐,竟是彩色的,红色,绿色,橙黄……
老篾匠看二丫的眼神,得意起来,絮絮地说道:“你也看到我这七彩宝筐了?丫头,不瞒你说,前几天,叔的生意惨到都糊不了口了,哎,就在这时候啊,碰到两个外地来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教给叔一个法子,把筐子染色,亮眼了,自然招人,一说到染色,叔就想起你来,你那雀儿都能染色,我这筐也行。叔就把这些精巧些的小筐涂了七个颜色,取名,七彩宝筐,哈哈,那丫头跟你一样灵透呢,还让我搬去县里卖,说县里富户多,更多人买。”二丫不断点头:“不错,不错,竟有和我一样聪明的女子,叔,听她的,搬去县里肯定行。”
篾匠笑的眉眼一条缝:“你去县里买粮种,说不定能碰上她们,她们去的绣坊就在米粮店不远。就刚刚在你们前脚,刚买走我一个蓝色的小筐。”
二丫弯下腰,捡起一个红色的小篮子,挎在臂上,转转圈,很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我很喜欢,多少钱?”
老篾匠笑笑:“哪能要你的钱,都是穷苦人,这篮,叔送你。”
二丫笑眯眯掏出十个铜板扔到他筐里,转身便快步小跑着离开,边跑边挥臂回头,扬声道:“叔,要是不够,先欠着啊,哈哈--”
老篾匠也跟着呵呵笑,挥挥手:“丫头,你叫个啥名来?”
“二丫!兰二丫!”清脆的声音消失在街尾。
到了县里,二丫的裙飘过米粮店,脚步却没停,直直往前走,直走进绣坊里。
书生不解的跟着她,以为她要寻那篾匠说的女子,便负手立于绣坊外,等着。
二丫迈进绣坊,却不是来寻那提着蓝色篮子的女子的,她亮晶晶的眼一眼发现了墙上的成衣,不由暗自拊掌,有成衣就好啊。
这绣坊的掌柜是个半老徐娘,正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二丫。
二丫径自仰着脖儿,看的出神,墙上有件玄色长袍,正与她两两对视。你去看它时,它带着黛青的墨,幽幽沉寂,炫着低调而喧嚣的势,暗纹隐隐生辉,袖口上的刺绣,质感浓稠,彰显高贵。半老徐娘打量了二丫的麻布裙,本已准备好轻蔑要撵她出去,可麻裙却在打量那件玄袍,那是她店里裁缝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莫非这土包子竟也有眼光?
二丫收回目光,笑眯眯问老徐娘:“那件长衫多少钱?”
老徐娘牙缝里狠狠吐出几个字:“五十两!”
她有种气,觉得这么出彩的衣被这土包子买去,是种侮辱。似乎只有把本来值十两银子的衣说成五十两,才能解气。
果然,这土包子紧张了。
老徐娘轻蔑地嗤笑,把她晾在那,自回座位上继续晃荡二郎腿。
书生却一步跨进来,向二丫招手:“我们走吧。”
长身利落地转身出去。
二丫垂着目,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书生一直一件灰布衫,今早见上面一大块污渍,二丫便想给他买件新衣。
书生的衣经过昨天的“牛奶浴”弄脏了,确实没有衣衫更换,可他没想到二丫是来给他买衣的。
老徐娘见二丫后面又来个丑书生,虽穿着个细棉长衫,可竟也不买,可见是一窝穷酸,站起来,尖酸地骂道:“哟,为了讨好你小情人呐,买不起就别来丢这个脸!还脏了我的铺子,穷鬼!”
二丫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身子回转过来,鹰目沉沉地看着老徐娘。
“你瞅啥?!”老徐娘竟不依不饶,喷着唾沫星,步步逼近二丫。
二丫拳头攥起来,仰目看着书生。
书生无奈:“我不打女人。”
二丫目灼灼:“我打!”
“……好吧。”
书生想把身转过去回避,可又怕二丫吃了亏,侧目看着。
二丫怒气冲冲朝那女人过去。
那老徐娘竟先动了手要来抓她!
眼见仅还有两臂之隔,二丫却收了冲劲,提起裙摆,原地一个大转圈,一个旋踢,纤长的腿准确地踢在对方脑袋上,留下一个大鞋印,挂在一堆脂粉里。
老徐娘懵了。
二丫指着倒地的鞋印,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咯咯咯咯……”
一边大笑,一边抬头挺胸,迈步出了绣坊,甩下老徐娘的撒泼哭嚎,扬长而去。
书生看着前方轻轻巧巧走着的二丫,唇角微勾,眸色中渐渐流露宠纵的神色。
她知我没有衣裳更换的窘迫,特意来为我买衣呢。
书生几步追上二丫,说:“去刀笔斋看看,再卖副字画。”
二丫听了说:“卖字画是可以的,可就算得了银,我也不去她们家买了。”
书生点头:“自然不去,另访绣娘便是。”
“那行。”二人来到刀笔斋,掌柜和伙计竟像没看见,全都聚拢于书案前啧啧瞠目地看。
案后一女子,黑纱遮面,正提着袖子,振臂挥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