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莫不是不将大夫人放在眼里了?”陈婶输人不输阵,望向殷云舒的背影,冷冷说道。
殷云舒回头,冷笑道,“陈婶这话,帽子扣得有点儿大,请将话讲清楚。”
一旁的贺兰,看一眼殷云舒,又看一眼陈婶,眼神如霜。
陈婶自持是殷大夫人的陪嫁,府里的管事嬷嬷,从不将失了父母的孤女殷云舒放在眼里,她傲然说道,“四姑娘不去大夫人那儿,可不就是不将大夫人放在眼里了?”
殷云舒笑了笑,“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是陈婶你吧。我刚才不是说明了?我要先去见老夫人,陈婶拦着我,是不是不让我这晚辈看望长辈?你管人管事,还要管到主子的头上?”
陈婶被呛了个哑口。
殷云舒冷冷看她一眼,没再理她,引着贺兰往小院而来。
贺兰一路走,一路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殷云舒小声对她说着殷府的护卫情况,何处有明卫,何处有暗卫,何处有婆子守门,何处是主子们活动的地方。
府里主要人物的性格,等等。
贺兰细心地听着,不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
前世和贺兰从小一起长大,殷云舒怎不明白贺兰心中所想?贺兰一定是惊异她一个小姑娘,居然将殷府琢磨得这么透测。
殷云舒冷笑,“你刚才也看到了,府里一个下人,也敢对我大呼小叫,你说,我在府里的地位会好?我不防着这府里的人,早死十回八回了。”
不,原主殷云舒已经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她也琢磨不清楚。是殷云舒的死,成全了顾云旖的重生。
贺兰看着她,目光微闪,不知想着什么。
不多时,两人到了小院。
殷老夫人派来的一个守门的嬷嬷,忙走来汇报殷云舒不在园中时,发生的事情。
“陈婶来了这里好几回了,想必大夫人找四姑娘有急事。”嬷嬷道,又说,“今天一大早,三小姐掉水里了,似乎吓住了,发着烧,一直说着胡话呢。”说完,还惋惜着一叹。
殷云舒心中冷笑,殷莺不过是挨了下冻,可秋露呢?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此没有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指着贺兰道,“我刚买来的侍女,贺兰,她嗓子坏了,暂时不能说话,今后在我身边当差。秋露没了,秋霜中了毒身子短时间内不会大好,我身边不能没有侍女。”
殷云舒的侍女,一直是她自己管着,卖身契也在殷云舒自己的手里,她怎么安排侍女,殷府其他人干涉不了,嬷嬷点头,“如此,今天中午该备三人的午饭了,快中午了,老奴去端午饭去。”
嬷嬷离开后,殷云舒将贺兰带往秋霜的房间,“秋霜病着了,今后也不会回来了,你住这儿吧。换洗的衣衫先穿她的,明天我让人给你做新的,今天先委屈一下……”
贺兰在看桌上的一份药方,对于殷云舒的话,她没有作回应。
她伸过手去,颤抖着将药方抓在手里,转身看向殷云舒,满眼都是惊骇的神色,“呃——”她将药方递向殷云舒,唇角在颤抖,手也在颤抖着。
“大前天秋霜染了风寒,我给她写的方子。”殷云舒涩然一笑,她竟没留意,用上了顾云旖的笔迹,和顾云旖从小一起长大的贺兰,一定认出了那字迹。
贺兰上前紧紧抓着殷云舒的肩头,激动得啊啊了两声,她死命摇着殷云舒的肩头,看一眼药方,又看向殷云舒,眼神又急又慌。
贺兰怀疑起她了么?
“贺兰。”殷云舒闭了下眼,看向贺兰,“你相信这世上,有这么诡异的事吗?一个人死了,却活成了另一个人?”
贺兰呆呆看着她,看一会儿后,忽然将殷云舒抱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又活了,贺兰。”她涩然说道,“顾司两家蒙了那么大的冤情,顾云旖委屈而死,大约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我又活了。我是顾云旖,贺兰。”
贺兰忽然放声大哭。
“别哭,贺兰,眼下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哭,是弱者的表现。”殷云舒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双眼,“司顾两家的死,表面看着,是殷鹂和宇文恒忌惮那两家,寻了个由头命大理寺除了他们,可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贺兰停了哭泣,抹掉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殷云舒。
殷云舒想到了那天在封家用鬼琵琶窥视到的景象,“还有个神秘人,在暗中和大理封卿封显宏狼狈为奸,我不知那是什么人。”
贺兰眨眨眼,眼神认真又疑惑。
殷云舒冷然说道,“所以贺兰,这才是我一直呆在殷府不离开的原因,我得利用这个身份,查查那个人是谁。”
贺兰看着她,点了点头。
殷云舒又道,“对了,贺兰,天山他们三人呢?你怎么会沦落到被人当昆仑奴卖的下场?你怎么不会说话了?这几月都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殷云舒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贺兰的目光,变得黯然起来,她默默地低下头去。
殷云舒叹了一声,她怎么忘记了贺兰不会讲话了?“你写下来。”她将纸笔摆在桌上,“捡紧要的写。”
捏着纸笔,贺兰看了殷云舒一眼,抿了抿唇,提笔写起来。
殷云舒站在一旁看着,渐渐地,心中冷笑起来,真如她所料——
果然是宇文恒!
设计骗四人进宫,再一网打尽。
天山三人一向疼爱年纪最小的贺兰,三人合力护贺兰出逃,但彼时贺兰中了毒身体虚弱,后来昏倒在叫花子堆,被人伢子捡了去辗转变卖。
至于天山三人,贺兰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她也没有听到消息,估计,凶多吉少了。
殷云舒握着贺兰的手,心疼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受欺负的,这仇,我迟早要报!”
贺兰眼角微红,点了点头。
……
贺兰在顾云旖身边的时候,一向都是蒙着面纱出行,只有顾云旖身边几个亲近的人,见过贺兰的相貌,连宇文恒都没有见过,再加上贺兰嗓子坏了不会讲话,殷云舒放心地将她留在身边了。
沐浴后的贺兰不苟言笑,穿上秋霜的衣衫,俨然一个本本份份的侍女,除了模样太过于出挑外。但贺兰为人孤傲,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示好,她一向是不屑的,这点,让殷云舒很放心。
殷莺落了水,殷大夫人一定会在殷老夫人那儿告阴状,不了不让殷老夫人为难,殷云舒吃罢中饭后,决定去殷老夫人院中走一趟。
贺兰经历过逃亡,加上体内有蛊毒身子虚弱,殷云舒命她休息着,自己一人出门去,但贺兰拉着她袖子不放手,要跟着前往。
“我去去就来,你休息着。”殷云舒将她的手拿开,微微一笑,“老夫人待我很好。”
贺兰摇摇头,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皱了下眉头。
殷大夫人?“她不敢将我怎么着的。”殷云舒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贺兰这么想,大约刚才见过了陈婶的挑衅。
殷云舒说得云淡风轻,但贺兰还是抓着殷云舒的袖子不放,一脸担忧。
殷云舒看她一眼,无可奈何摇摇头,“你呀……”她当贺兰是姐妹,贺兰何偿不是?这副身子的年纪太小,身份在府里又尴尬着,贺兰大约是怕她吃亏,“好吧,我们一起去。”
贺兰这才松开她的袖子,露了个笑脸。
殷云舒又想到一件事情,“我今后叫你阿兰吧,不叫你贺兰。”
贺兰眨眨眼看着她。
殷云舒冷笑,“虽然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但听过你的名字,我不想让你有麻烦。”
贺兰眉眼舒展开来,唇角翘起,用力点了点头。
“好,咱们走吧。”
……
殷云舒带着贺兰在殷府后宅行走,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丫头婆子仆人们驻足看向贺兰,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侍女。
心中一个个想着,也只有姿色更倾城的四姑娘,能震得住如此貌美的侍女,要是她跟着其他主子,怕是将主子的气势都压下去了。
贺兰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着看,用森冷的眼神,一个个回敬了过去。
“那是四姑娘的新侍女?长得挺不错的,但眼神好凶呀。”
“不凶一点?再被打死?”有人冷笑。
贺兰将话听在耳内,垂下眼帘。
丫头婆子们看一眼新面孔贺兰,闲聊了几句,就将事情抛向了脑后,忙手头上的事情去了,但有一人,却盯着贺兰看了很久,直到贺兰跟着殷云舒走远了,这才匆匆离去。
这人正是殷家大少爷殷长风的长随殷四海。
他一口气跑到殷长风的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少爷,少爷,找到那个女昆仑奴了。”
殷长风正站在廊檐下逗鸟,冷笑道,“那不是女昆仑奴,那是中原女人。”
“对对对,中原女人中原女人,小人知道她在哪儿了?”
殷长风转身,喝问道,“快说,在哪儿?”
“跟在四姑娘身边呢。”
殷长风眯了下眼,“她怎么成了殷云舒的丫头?”
殷四海说道,“我看这事没什么稀奇的,今天跟咱们抢人的,不是熠王府的人吗?咱们府上的守门说,四姑娘回府时,是坐着熠王府的马车回来的,可见,那女人要么是熠王送给四姑娘的,要么是四姑娘求熠王府的人抢给自己的。”
殷长风冷笑,“不管是哪样,本少爷必须将那女人抢到手里。”
殷四海皱了下眉头,“少爷,四姑娘带着那女人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认可了后,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殷长风冷哼,“不能用非常手段吗?非得明面上说?”
殷四海眉眼一亮,“对对对,少爷说的没错。”
“这件事,你给本少爷记着。”
“是!”
……
殷云舒带着贺兰去见殷老夫人,并介绍了新侍女贺兰,“她嗓子染了疾,暂时不会讲话,但会写字,做事也麻利。”
殷老夫人看了会儿贺兰,说道,“比秋霜秋露的年纪要长,应该是个细心的丫头。”
贺兰一直低垂着眼帘,静静站在殷云舒的身后,眼神只看殷云舒,不会乱瞧,这让殷老夫人很是满意。
“你找到新的侍女,我也放心了,不过——”殷老夫人神色忧郁起来,看向殷云舒说道,“莺儿一大早掉到水里了,冻病了,她一直嚷着落水时见过你,估计,你大伯母会问你话,你不如主动去说说,免得她心中有想法。”又喊过姜嬷嬷,“我叫姜嬷嬷陪你一起去。”
“是。”殷云舒点头,让姜嬷嬷跟去,大约担心殷大夫人欺负她。
但她哪里怕殷大夫人?
……
离开殷老夫人的住处,殷云舒转道去了殷大夫人的正房。若不是殷老夫人派姜嬷嬷跟着,她根本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