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甚好!”
“知易行难!”
兵部堂官刘之纶拍拍崔含章的肩膀,转身一瘸一拐的沿着宫道走了。
“您倒是给个准信呐?”崔含章不死心追喊道,其实他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冒险之举,交浅言深可谓官场大忌。
“兵部没有孬种!年轻人瞻前顾后便少了锐气,北伐战场上你可是有于万军之中刺杀秀狐的胆气,现在啰里啰嗦,干就是了!”这是刘之纶脑后飘来的话音,当真是话糙理不糙。
这话从顶头上司兵部堂官口中说出来,听的崔含章热血沸腾,世人都说他刘之纶是寒门儒将,谁知文人爆粗口也是这般爽利。
崔含章心头热乎乎的,朝政不乏有识之士,他慢慢的坐到漱兰轩宫门的台阶上,虽有霜冻但不觉冷。心理盘算着屋里面还有几人可以拉拢,做事情提前要通气会事半功倍,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般爽利。
崔含章可能还没有想到,朝局变迁,日后这天下的大政都是出自身后的这座书房内,凡是能走入漱兰轩的人,将来莫不是封侯拜相的。
“既然纶帅都已经发话,想必江云琅也不会有异议,这事情由兵部牵头最合适不过,于公于理都站得住脚。”
“庐阳王最近火气大,还是不去触他霉头的好。倒是鼎国公可以接触,这位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办起事情来爽利的狠呢,只是临时缺一位搭线的人。”
“霍家老大这件事情上若要骑墙的话,就是不上道呐。”这边崔含章心里挨个捋一遍琢磨着,那边大太监应九功掀帘子出来,看到眼前台阶上坐着的崔含章。
应九功悄悄走近,尖着嗓子说道:“地上多凉呐,可别冻坏了探花郎。”
崔含章沉思中忽然被打扰,吓了一跳,慌得站起来,结果看到应九功的老脸凑在跟前,赶紧起身抖落一身月色,作揖拜道:“劳公公费心了,屋里太闷含章出来透口气!”
“请吧!圣上请你进屋议事!”应九功一甩拂尘,让出一条道来。
“不敢!公公请!”崔含章哪里会在前走,便再次退后请他先行。
两人前后脚掀帘进屋,屋内热的众人额头冒汗,都是各衙门说一不二的堂官,虽然嘴上吵的厉害,但都还顾及着脸面。
只是这种为了一官半职的封赏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在崔含章看来,跟西市菜市场里为了一根葱吵个不停地妇人们并无区别。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
他自知资历浅薄,也没胆量上前去跟各部主官争个高下,再者圣上在北伐期间已经封赏了他,此时若再起念头,那就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嘉隆帝虽然眯着眼睛在养神,但打他进屋便看到了,便招招手让他到跟前来。
“兵部这次伤筋动骨,朕看在眼里,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嘉隆帝一番话说的崔含章心旌荡漾,一时间猜不透,“什么叫尽管提?”
“圣上体恤,微臣就不参与各位大人们的议事了,江大人已经拟好一份折子,请圣上过目!”崔含章一咬牙,想着过了这村没这店,兵部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此时不要点实惠好处,以后再难有机会开口了。拉着江云琅过来磕头后直接掏出一折子递上前。
嘉隆帝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也没看便直接开口:“准了!”
圣恩如海,这一下把两人搞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哪叫一个悔啊,早知道如此顺利就该狮子大开口,如今倒好圣上根本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还是道行不够深呐。
便是稳重如江云琅心中也是涟漪不断,定了下心神壮起胆子顺杆爬着问道:“这份折子是兵部自纶帅以下各位的请赏,纶帅光风霁月不求名利,但属下们看不过去,臣斗胆为纶帅请个赏!”
说完这话兵部侍郎江云琅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一半是热的,一半则是吓得。
“是该赏,没有刘之纶就没有右路军,容朕想想。”
嘉隆帝未置可否眼皮微阖算是应了下来,许是伤病未能痊愈,盏茶的功夫便一脸倦容。
刘之纶身为兵部尚书已经是二品大员,若能再进一步则是本朝首位一品大员,而且看样子嘉隆帝要给的还不止这些,否则的话也无须说要想想。
嘉隆一朝前二十年秉承太祖遗志重文轻武,北伐大战后算是转折点,武功方面愈加昌盛,对外一改防守姿态,主动出击威加四海。
崔含章与江云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兵部的地位大大提升,实打实的战绩让他们在今后的朝局中更有话语权。
崔含章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圣上心中早有主意,但仍要丢出去一些鱼饵,这样才能看清楚每个人在想些什么?
至于那些个各部堂官争得不可开交,实则也都是犄角旮旯的小意思,算盘打的溜,其实都是听个响而已,但若不这样争一把恐怕还真不行,过场必须走一遍。宫里宫外都是戏台,唱戏的角们争奇斗艳,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谁搭的台子没人关注了!
窥见渊鱼者,为大不祥。
世风、民情、人心样样都是更甚于渊鱼。
兵部尚书刘之纶未尝没有看透,但又不说透,故而留下他们二人在此周旋,难怪他临走时身形佝偻但话语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