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好义自与刘监丞的婚事黄了以后,在太学里可谓受不少讥笑。
不仅高攀不成,自己还在外面养外室,简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甚至还被玉莲骗走百贯。
这些言语黄好义自是知道。
最难受是在哥哥嫂嫂的面前也是丢了人。这一番在哥哥嫂嫂家里过年,黄好义好生不受待见。
虽说平日为人处事上有些拧不清,但毕竟是建州唯一个考入国子监进士科的,这些事情他还是能看得清的。
黄好义少时诗词作得好,五岁即可写诗,八岁时写得文章,得到了知州的赞赏,甚至还从百人取一的解试中杀出重围,若不是当年半途上害了病,他说不准早就中了进士了。
但此那以后,黄好义就一路急转直下,似变了一个人般,诗赋文章一直没有长进,第二次解试甚至还落第了。最后州学选拔至太学的学生,也是全看在他以往成绩份上,家中也托人费了不少气力。
黄好义有点明白,自己可能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了。
章越虽当面屡屡斥责他,但在外人面前从不取笑于他。自己有什么为难事,章越也是看情况,能帮就帮,也不介意自己占些小便宜。
黄好义觉得章越是这么多人,唯一看得起他的人,这点他心底是敞亮的。章越说黄好义让他争取一下斋长,是为了晚上‘感风’请假出门容易,黄好义嘿嘿笑了笑,就承认了。
黄好义眼下对玉莲还有迷恋,但不如当初了。至于为何不一刀两断,他承认自己没这个魄力,尽管明知是虚情假意,但好歹感情(身体)也需要发泄吧。
章越则没想那么多,他与黄好义面见李觏。
李觏对章越道:“你这篇策论写得是什么?”
章越道:“是性论。”
李觏道:“人无不有善,此孟子之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长,所日见者尧舜也,不能移其恶也,岂人之性无善乎?”
“还有性者子贡之所不及闻,你提笔即书性命,则入老庄释老之学,骋荒唐之言,他日也想凭此迷惑考官么?”
黄好义心底为章越捏了把汗,李觏见太学生时,时常拿着对方的策论当面质询,但凡答不出的就要挨一顿骂。黄好义自入太学以来,已被李觏骂过三回了。
但见章越道:“回禀李直讲,性者子贡不言,但性相近,习相远,乃孔子之言。孔子诸弟子中,子贡虽不言性,但夫子言之,夫子而下则为子思言之,中庸所言‘率性之谓道’也。至于子思之后,则为孟子。孟子所谓‘人无有不善’,也是言性也。”
听到这里,李觏微微点了点头道:“然而孔子却也云唯上知与下愚不移也,若真能率性之谓道,又如何有上知和下愚呢?”
章越回答道:“回禀先生,性归于善而已,而智愚不移者归于才,非性也。性者,有仁义利智信,谓之五常,才者愚智昏明之品也,欲明才品,则孔子所谓‘上知与下愚不移’之说,欲明其性还是归于孔子所言‘性相近,习相远’。”
李觏闻言徐徐点头道:“善也!”
黄好义一旁已佩服得不得了,果真是三郎,着实了得,竟能说得直讲都能信服。
“朝廷已令宗室大学小学皆以三字诗为课,你有什么想说的?”
章越一愣然后道:“学生当然是高兴。”
李觏道:“你的话言不由衷。”
章越道:“学生确作此想。”
李觏认真审视了章越一番道:“很好,朝廷之所以不嘉奖于你,是因你年轻,怕你一时得志而放纵,不要看眼前一时的得失,治学之事在于一个恒字,切记于心。”
“学生记住了。”
李觏罕见露出了笑意道:“如今刘几中了状元,斋里的事,你可先兼着,待数日之后,再定斋长之选。”
“是,先生,学生告退。”
章越与黄好义离开后。黄好义对章越道:“行啊,三郎,你还未开口,直讲即打算将你委作斋长了。”
章越道:“斋长?我还未想好呢,再说吧。”
次日为朔日。
章越先抵至蒐古斋里刻章卖字。
近来除了找章越刻闲章的,求字的人也是渐渐多了。
每逢这个时候,王安国都是要来坐一坐的。
章越也不客气,让王安国在一旁坐着。自己一面与王安国闲聊,一面则与主顾们应酬着。
如今他的刻章已卖至八贯,此外一副字也可值三百钱,反正横竖也是一笔收入。
刻完章后,章越即请王安国至烧朱院去改善了一番伙食。
不过到了烧朱院后,章越有些后悔了,他没料到王安国竟这么能吃。
一顿饭竟吃了自己五觔的肉,罢了,临末的时候,王安国还不尽兴。章越本着请客务必尽兴的原则,又点了炙彘肩,这才令王安国吃得满意。
章越感觉自己若是王安国这样的朋友多一些,恐怕离汴京买房还真是遥遥无期了。
烧朱院食毕,王安国告辞离去,章越则前往了陈襄的家中。
这日章越来得比较早,并不仅仅是来学诗的,陈襄刚刚将妻女从福州老家接至汴京来,故而请章越来吃家宴。
章越则采买了不少礼物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