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平这才真正明白了,他脑中轰白一下,疑窦顿生,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仙君的意思是,用我代替林小唐?然后,我以妖神之名,入仙籍。可是,就算如此,妖神将来听命于天尊,妖界也就罢了,那魔界也未必肯归顺于天界,三景如何归一?”
明清道人哈哈一笑,抚着胡须说道:
“这便是前世之缘了!当年,魔尊嚣也杀到暮苍峰,九尾赤莲竟不顾多年情义,与我刀剑相对,我倾其所有,得战神相助,封印了魔尊,却也折了我门人数百,血流成河;
那时我心灰意冷,偏逢魔界一尊者找上门来,与我斗了百个回合,难分高下;我在阵中见他眉间隐约有神,明白他来日必定不是无名小卒,便埋下阵法,摄他神魄于法器之中,化为幼 童。”
说到此处他不再说下去,讳莫如深。
安三平即刻明白了,他脱口而出:
“他是风起斯?!他本就是魔界之人?还是尊者?”
明清道人点了点头:“他本是魔界白衣尊者,所以,他只能做立山的师弟而不是徒弟,不能继承暮苍峰,因为他要做的是魔尊。可他……始终只记得自己是暮苍峰的主人。
自然,若我这个师尊去发话,于公于私他没有不愿意的!再说,魔界归于天外天,并没有坏处,什么都没有变化,甚至会更加繁荣昌盛。届时仙魔一家,天下大同!哪里还会有天灾人祸呢?”
安三平见他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对将来形势,势在必得了,这一番布局,若说从几百年前就开始……
安三平突然觉得他十分可怕,如面前这幽湖,深不见底。
他重新跌回云凳上。
前思后想,从遇见明清道人那一刻,安三平就觉得心不安宁。
原来如此!
电石火光之间,安三平怔怔问道:
“杜凤泽……是你的人?”
明清道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安三平强自镇静,他紧抿着嘴,手指忍不住地颤抖着,紧紧捏住身边一截树干,一不留神,那树干便一截为二,断倒在旁,竟化为一阵云烟散去。
看见他面色苍白,明清道人叹气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这个是世界并非只有黑与白,如同我方才说,行到穷处,该是变通之时。你若钻了牛角尖,便出不来了!”
安三平再也忍不住,他身影如电,闪到明清道人背后,一指长剑逼向他灵台之处颤抖着声音问道:
“离魂谷三千人命!眉山派几十口人命!九幽大阵下数千冤魂!都是你!是你!这就是你所说的无上大道吗?!你是人人敬仰的暮苍峰之主,是世尊,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啊!你高高在上,有没有低头看过他们的血泪!离魂谷何辜?眉山何辜?那些凡人何辜?”
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来,说着说着,眼泪便飞落而下,滴在握着剑的手臂上,无声无息。
明清道人没有回头,用一把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世界本来不公。而我要做的事情,正是要将这公平尽量做到最大可能,有何不妥?”
他挥一挥拂尘,安三平眼前便出现一幅画面来:那时巨风山庄脚下,他曾见过的羊肉店老板,此时正奄奄一息躺在病床,头上是一片破烂到不能遮风挡雨的草屋,身边跪倒的是他的妻女,面有菜色,哭得眼睛红肿,凄苦不已。
安三平惶恐失色惊呼道:“是他?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明清道人冷笑一声:“我什么也没做。安三平,这是你造成的。”
他回过身来,满脸笑意不减:
“你散了杜凤泽的巨风山庄,他便卖了店铺,举家迁到小次山,可惜在途中遇见同样生活没有了着落的冤家,往日里因琐事争吵过,那人心怀歹念,便在途中设下陷进,将他打个半死,抢走了所有财物,又占了他的女儿,始乱终弃,将他们丢在了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那女婿见他闺女如此,便也毁了婚,自己走了。他这样的命运,你敢说,与你安三平无关? ”
安三平不断地滴下冷汗,心虚不已:这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多少次辗转难眠,便是因为那日所见。
明清道人见状,趁机说道:“孩子,你本是善意,却害苦了一家人,他魂归九幽,这冤屈又该向谁诉?可若说你错了,即便你杀杜凤泽,本仙君也不觉得你错了。
三界六世之所以是圆球形状,乃在于有因有果,否极泰来,面面所见不同。既然黑白善恶难以区分,你又何必纠结于这走向大道的过程,而不为善果欢呼呢?”
安三平心口痛楚无比,他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真相,这是他最不敢想的真相。
他哈哈大笑张口说道:“原来天外天信奉之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明清道人面色一凛,长长叹了口气,看着他狂笑癫狂之状。
安三平满面挂泪,笑容放肆、声嘶力竭:
“光芒万丈好良辰,光宗耀祖羡煞人!你们是神仙!是神仙!
……受凡人香火,可为何你们不修善缘?!反倒要不惜一切,抛弃爱人亲人,泯灭天道良心,明明把自己活成了魔,又想镀了金光,让人朝拜,萧子衿曾说,若天道果真如此荒诞,我辈正义便都是笑话!你们的神仙尊位,更是最大的笑话!骗子!你们凭什么令天下大同?谎言吗?”
他句句泣血,指节已握紧得发白,终于在沉恨之处,挥剑如虹向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