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萧韫之觉得燕行之碍事。
这边三人正说着话,云莞注意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赌行十日后开始,据说这次来了不少人,到时候瞧着可就热闹了。”
“怎的,你也想去凑热闹?”
“瞧你说的,我是想去凑热闹,那也得有那个钱啊,赌行赌行,一刀穷,一刀富,咱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最多去瞧瞧谁得了老天给的好运气赌对了,就咱们这种的,也就能花几两银子去过过瘾还赔钱罢了。”
“也是……”另一个人叹气,语气里带着期待,又带着无奈,“我听说,这次西甸国的商人,从西部运了几十块大斤两的毛料过来,最重的便有七百多斤,石上裂缝,玉色光泽极好,五成可能能开出好玉,一开价便是十万两,也不知谁敢买下。”
“十万两!”另一个人瞪大了眼睛:“这毛料开出来,若真的有玉那便是富可敌城,若是开出来是块烂石头,哎哟!谁受得了那刺激!”
这两人大约只是赶路来喝茶的,说了没一会儿便离开了,云莞却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仍对当下人们竟然已有“赌石”这一活动感到惊讶。
所谓赌石,乃行业术语,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或薄或厚的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翡翠的质量。
人们通过经验,观裂隙、看场口等方式判断赌石的价值,从而买下来,倘若开了皮之后,开出了玉石却质量,甚至还是一文不值的烂石头,便只能认亏,此事与赌博无异,因而才有“赌石如赌命”的说法。
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一夜之间成富翁,倘若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
云莞听到这里,眼里划过几分兴味,她只从地理志与商人们的口中晓得西甸盛产玉矿,产玉如产茶,却不知当下西甸国也有赌行。
若是早便知晓,她早就来试运气了,瞧瞧前世的锦鲤运,可曾与一道降生在如今的云莞身上。
萧韫之瞧着云莞眼眸发亮,便问道:“阿莞知道赌行?”
云莞心情略显激动,弯眸道:“略知一二,我倒是没想到,西甸国还有这样的事儿,十日之后真有赌行么?”
这事儿燕行之的消息比萧韫之灵通,道:“十日之后,西甸国石城便举办三年一度的最大的赌行,石城也不远,距离绥城三百里,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去。”
云莞听出了燕行之对此兴趣缺缺,问道:“这样的大事,燕公子不去瞧瞧热闹?”
燕行之:“呵呵。”
他并不想跟云莞说话,“赌石如赌命,本公子难道钱多得不知怎么花出去了,去赌一块不知是废是宝的石头?”
云莞了然了:“想来燕公子去瞧过热闹了,但一无所获。”
燕行之脸色立刻不好,臭的让附近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样貌分明俊美的少年公子心情非常不好了。
燕行之心情确实不好,他做的是西甸国和东澜国往来的生意,再年少一些的时候,自然也去瞧过这等热闹,可惜,他扔出去几十万上百万两,得到的翡翠,却还不如个拳头大小,挣回来的还不及花出去的十分之一。
没意思。
萧韫之瞧着燕行之被云莞气得不行,轻笑道:“调皮。”
云莞吐了吐舌头,问萧韫之:“你去瞧过么?”
萧韫之点头,心中虽然疑惑,云莞一个初次来边境的少女为何会知道赌石之事,甚至似乎非常了解。
他明显感觉到,说起赌石,他的小阿莞,便如同见到了故交一般,眼眸里是跃跃欲试,但更多几分他难以看懂的怀念。
但萧韫之也并不深究,只道:“确实热闹,阿莞若是感兴趣,不妨去瞧瞧,总归都往石城去。”
云莞也正有这个意思,拊掌道:“那咱们也去瞧瞧热闹,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西甸国的赌石究竟如何呢。”
说到这里,云莞认真看了一下萧韫之:“似乎扶疏公子的运气,要比燕公子好一些啊?”
萧韫之得意笑:“是好一些。”
云莞弯眸笑。
燕行之突然冷笑一声,瞧着萧韫之便越发不顺眼,问云莞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未来夫君在西甸,有两座玉矿山的开采权?”
云莞:“……”她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很羡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但燕行之瞧着却乐了,满满恶意的看着萧韫之,对云莞道:“你这未来夫君,瞒你的事儿倒是多,此非良配啊。”
萧韫之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不会说话便闭嘴!”
云莞转头看萧韫之,得知萧韫之有西甸国铁矿的开采权之后,又得知对方竟然还有玉矿的开采权,再次受到了来自贫穷的打击。
萧韫之好笑,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真诚奉劝道:“阿莞不如回去,再将聘礼的礼单看过一遍?”
小姑娘瞧着是个小财迷,连睡觉都抱着银子睡,但他送上的聘礼礼单,倒是没好好瞧瞧。
萧韫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聘礼的礼单她都不在意,他到底是该觉得,他的小阿莞将钱财置之度外,还是觉得她不够伤心这份聘礼?
云莞很快便觉察了这一微妙的情绪,缩了缩脖子,这也不怪她呀,礼单那么长,她只瞧见了许许多多的宝物银子,晓得自己拥有许多东西,哪里来记得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来就出门了她。
她瞬间将火力转回燕行之身上,嘟着嘴巴跟萧韫之控诉:“他挑拨我们!”
萧韫之闻言眼角漾开笑意:“等下我帮你收拾他。”
燕行之瞧着两人的模样,哂笑了一声。
一番决定之后,云莞和萧韫之踏上石城之行。
但赌石十日之后才开市,一行人也并不着急前往并不算遥远的石城,倒是一路进入西甸国的地界之后,遇城便进,逢矿山便瞧上一眼。
云莞在原有认知的基础上,对西甸的风土人情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
脑海里的一些计划,几乎也随着走访西甸的城池,渐渐生成较为明晰的框架与结构。
离开与东澜国接壤的城池之后,再往西甸国内而去。
萧韫之似乎对西甸有着不同寻常的熟悉,轻易带着云莞便能找到些并不隐秘的矿山,其中便能看出,已被开采过的痕迹。
萧韫之解释道:“西甸铁矿丰富,朝廷掌管不过来,大部分铁矿交给富绅商人开采,再从中抽税,有叫岗之举,招民间商人开采矿石,自负盈亏,期限五年,同理,玉矿开采如是。”
云莞皱眉:“叫岗?期限?”
萧韫之解释:“西甸国朝廷以包税法将玉矿、铁矿的开采权交由民间,招商开采,定期定量交税,名为叫岗。”
燕行之插嘴道:“出得起足够的钱将山头买下来便可无期限开采,但一座矿山,最多也开采不了五六年,何必买下,还平白如故去交税?”
云莞了然,却并不完全赞同这句话,须知当下的人们,对矿石的认识依旧停留于表面,挖采也停留于表面,一座矿山的开采能力,何止五六年呢。
燕行之跟着一道过来,知道如今云莞打上了矿山的主意,才总算明白了云莞的计划,心中暗道云莞虽女流之辈,但却目光长远,便是西州商会的那些老狐狸,都未必有她这样的眼光,绝无妇人短见,
想着若是西州商会多几个云莞这样的人,此时已不知发展成何等规模,但细想若是有云莞这样的人,自己这会长的位置还不知在哪里呢,虽如此想着,不这过几日对云莞却已刮目相看,反应极快道:“你想拿下西甸矿山的开采权,算本公子一份。”
云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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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英国侵占缅甸之后,为管理玉石矿山的开采,采用包税之法,将玉矿的税收招商投标,名为“叫岗”,叫岗一次,期限三年,自负盈亏,抽税的方法是按估价数的百分之十收取。当时,招商中标者基本都是华人,此方法沿用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