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姥姥把她爱护的很好,和她一起玩的人也淳朴善良,几乎从未有人主动提起她的爹娘。她后来自己读书,看到书里别家孩子都被爹娘管着,有爹娘爱护,她便跑去问姥姥“姥姥,我娘死了,可我爹呢,他不管我,是因为不想要我吗?”
她记得,姥姥和她说“不是,叶叶这么讨人喜欢,你爹爹不舍得不要的。”
她又问“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姥姥说“叶叶,你爹爹呢,是个比别人稍微好一点儿的普通人。但既然是普通人,就会有自己过不去的坎,办不好的事,我们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做足准备,再来见叶叶。”
项叶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问姥姥。同一年,她还是没见到父亲,却见到了哥哥。
后来,她刚被接回京城,父亲为了和她亲近,尽全力地给她宠爱,没打量好尺度,做了好几件荒唐事。
那会儿,岩绝还不清楚她到底喜欢什么,只知道她爱新奇的玩意儿,于是大张旗鼓地四处搜罗宝贝送她,连续数日,珍宝如流水络绎不绝地抬进她房里,又被几乎全数地抬出。因这张扬的作风,连续几日,岩家都被人上疏弹劾。
其中最夸张的一次,当数岩绝给项叶造的那匹木狐,木狐用料精贵、面滑泽亮不说,因是冬日,岩绝怕冷到项叶,专门找人寻了九尾狐的毛皮,扒了贴在上头,铺了个通体柔软。
流月瞧见了,不禁出声嘲讽“一个玩骑之物,也配如此铺张。”
与这木狐一同送的,是一盆“噔咚花”。这“噔咚花”的片,皆是金玉,金玉上又镶满异宝,一碰,花片撞到一起,只听得见“噔咚”声。
叶是木雕出来的,用鱼鳔胶粘在枝上,整个儿胜在一呆艳。
凭着这两大奢靡俗物,岩绝被上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的一角。皇帝虽未明着处罚,却还是趁着休沐,带了几个大臣,来岩绝府中做客。
还未到饭点,皇帝品完了岩绝的藏画,便叫岩顶带路,要来看看他的宝贝妹妹。
岩绝推脱不开,只好带着皇帝和几个大臣往女儿的院子走。
项叶早得了消息,穿戴整齐,自个儿在房里躲着玩。
从皇帝进府开始,她就一直骑在木狐上摇,任谁叫也不下来。
皇帝到了她的院子,两大步迈进来,教养嬷嬷还没来得及抱她下来行礼,就被皇帝喝止住。
冬日天寒,项叶被塞着穿了许多衣服,小小的身子肿着,隔着厚松的棉花,整个压木狐上,晃得得力。
皇帝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微笑着问她“项叶,好玩吗?”
身后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岩绝也紧皱着眉头,却没有人敢搭话。
项叶一下抱住了狐头,稳住木骑,仰起头甜甜一笑道“禀皇上,其实有点儿辛苦。”
皇帝直起身,影子压过来,把项叶罩得完全,他说“苦在何处?”
项叶用两只小手撑着,从木狐上跳下来,双腿一直跨坐着,都酸软了,落地那会儿,她身影明显不稳地晃了一下,皇帝视而不见,她忍着酸软,跪下说“阿舒,把‘噔咚花’抬出来。”
皇帝没有动,跟在他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叫项叶平身。
阿舒、芜芮,嬷嬷三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花从屋里抬出来,轻轻地放在项叶和皇帝中间,经项叶指示,三人又顶着汗,把花抬得离项叶近了许多。
花一落地,项叶飞快地伸手过去,一下一下地大力拽叶子,她手上被木头楞出几道红痕,随着她大力地扯拽,整盆花都难耐地摇晃起来,似被风雨侵袭。等她拽下三片来,“噔咚花”已被“风雨”摧残得凌乱,金玉片掉了好多,玉摔下来,在地上碎开,整个儿都失了媚态,像被抛弃在雨泥地里的散发妇女。
项叶转回身,左手捏着三片木叶子,右手一把撕开铺在木骑上的狐皮,趁着鱼鳔胶的黏性,分间隔地规整把木叶子粘在狐背上,做成“角”状。
岩顶在妹妹扯叶子的时候,就已站不住了,想冲过去,却被岩绝一把拦住,冲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