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家经营了百余年的望月客栈。
这家客栈,在整个长安城都是有口皆碑的。客栈的主人是安氏一族,世世经营,代代诚信。所以不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布衣百姓,都喜欢去那里打个宿或者吃碗汤面。进京赶考的书生们更是络绎不绝。
只可惜天妒英才,安家的少主人自幼身患顽疾,年过三十便英年早逝,其夫人与之伉俪情深,竟也追随他一同去了。所以整个望月客栈,都落在了安少主两个女儿的肩上。然而,安少主的幼女安雁歌年仅十岁,长女安雁晚不过刚刚及笄。幸好安少主向来待人恭顺,攒下了极好的人缘,乡邻们皆愿意帮安氏两姐妹一把。安少主和安夫人逝去后,大家纷纷出财出物,这才使得两姐妹顺利将望月客栈的大梁挑了起来。
孟霁就是当中的一员。
三年前,他也曾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本来打算投靠长安的亲戚,奈何亲戚不知何时已经搬走,原先的住所早已人去楼空。无奈之下,他带着仅有的盘缠来到了望月客栈,没想到受到安氏夫妇的热情款待,他们日日免费赠送汤面和小饼,还亲自将他送上了前往紫禁城的马车。一朝得取功名后,孟霁便在望月客栈十里内寻到了一处住所,现在已是五品都督的他,更是自建府邸,搬到了望月客栈近邻,还时常去照顾安氏夫妇的生意。安少主病重时孟霁更是自掏腰包为他求药问医,安少主病逝,他便砸银千两助望月客栈渡过难关。一来二去,孟霁便与安氏两姐妹熟识,长女安雁晚更是将他当成是亲哥哥,真诚相待。
安雁晚是个娇俏温婉八面玲珑的美人,同时又是个倔强而又不服输的姑娘。父母逝去后,人人皆等着看望月客栈的笑话,唯独她不信天命,在热心乡邻的帮助下,硬生生将偌大的客栈撑了起来。为了能使望月客栈经营的更好,安雁晚更是盛情邀请孟霁闲暇时来帮忙,和她一起经营客栈。
孟霁当然乐于帮忙,毕竟他已经弱冠,已是该成婚的年纪,温柔坚强的安雁晚自是他的心中所向。然而,要征得客栈老板娘的欢心……当然是要努力成为客栈老板才对啊!
所以,有着迎娶安雁晚这等“高远志向”的孟霁,每日一下朝便奔赴望月客栈,每当他下发了俸禄,还时不时给她买支花簪子或者几包糕点。他的日记中时不时也会提及“今日雁晚又对我笑了”“雁晚似乎也对我有意思”等等字眼,似乎一切都顺风顺水。
当然,生活总不会一直那么一帆风顺的。如果有,那一定是老天瞎了眼,等上天治好了眼疾,便会让你加倍偿还的。
只是,孟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栽在那样一个穷小子手中。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又到了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那一日,长安少见的大雨滂沱,前来望月客栈避雨的赶考书生早已挤满了屋子。约是傍晚时分,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弱公子,弱冠左右的样子。他被淋成了落汤鸡,在客栈门口张望了许久,却迟迟不肯进去。
“你怎么了?”安雁晚取了一把油纸伞走到他身边,“你浑身都湿透了,为什么不进去啊?”
“这……”男子看着她,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进京赶考来的?”
“是,是啊……”
“银两没带够吧?”
“刚在路上遇到劫匪,盘缠全被偷光了。”男子似有些拘谨,他低着头不敢看安雁晚的脸。
“先进来吧,刚入春天气还凉,可别着凉了。”安雁晚将男子让进客栈前堂,带他寻了个空位置坐下,“我去给你煮碗热汤面,你稍候片刻。”
“多,多谢姑娘。”男子抬起头看着她。安雁晚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寻常的青蓝色长衫,青底皂靴,高高盘起的发髻,一看就是普通的书生装扮。只是,他的眉眼长得极其好看,似是从丹青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剑眉星目,清澈深邃,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徒生敬畏。鼻梁高挺,就连脸颊都是好看的轮廓,在安雁晚看来,他就像是说书人话本里的绝世佳公子,俊朗且风度翩翩。她不禁一时看出了神,直到男子不好意思的扭过了脸,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仍是一步三回头。
过了一会儿,安雁晚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放到男子面前,男子对她笑了笑,笑得亦是极其好看,如冰雪融化般暖透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