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上东转西转,一行来到四天王寺前。好一座雄伟大寺,昏暗灯火下,青石砌的宽大台阶,丈二高的山门,粗大古朴的梁柱,气势不凡。执事僧直接把他们领进寺内,月光下树影婆娑,隐约看到供奉天王的大殿,香火不绝,一排排僧房中隐隐有灯火,传出悠然的诵经声。
一行在庞大的寺庙中穿行,偶尔遇到夜路行僧,执事僧就会停下来互相施礼。崇文默记道路,无奈寺院太过庞大,黑暗中哪里记得那许多,只能跟着走。
终于走进一个跨院,这个跨院却与阖寺不同,灯火辉煌,有奇石竹林,除了一组庞大华丽的建筑之外,竹林中还隐隐透出有亭馆楼台一角,灯光勾勒出飞檐轮廓,显得幽深惬意。灯光暗影之中有值宿的武士,崇文看的清楚,是穿青灰色武士服,腰插双刀的武士,不是武僧。
此处不像寺庙,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两个武僧护送到月亮门处,退到黑暗中。执事僧领着崇文一行沿着宽大外廊走了一阵,来到一间静室,轻轻推开木框纸糊的门,绝海中津正跪坐在一张茶案后,微笑看着崇文。
执事僧先向绝海大师施了一礼,随后将崇文让进静室,却拦住鲶鱼仔和来财牛,请他们在旁边一侧的警哔室休息。见崇文和绝海互相见礼以后东西相对而坐,执事僧轻轻关上门,也退出去了,静室中只剩下崇文和绝海两个人。
绝海中津微笑着说道:“大出海别来无恙啊,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崇文并不领情,尖刻的说道:“交易已经完了,公平无欺,我可不想见你,是你想见我。”
绝海涵养甚好,微笑说道:“施主所言不错,是贫僧冒昧了。这是一间茶室,也是贫僧饮茶参禅之所,不过却并不归我所有,是属于一位贵人,请你饮茶的也是他。”
崇文不耐烦的说道:“我来了,就请他出来相见吧。”
绝海单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茶室内侧通向大屋内部的木门打开了,一个半老武士大步走了进来。不过让崇文惊喜的不是这个人,是跟随这个武士走进茶室的人。。。是浓姬。
那武士50岁左右年纪,须发半百,身穿三纹字武士服,家徽是天皇赐予的五七桐纹,肋下双刀,上身披着锦缎羽织,敞襟没有系襻。
按照仴人的身材,此人算是高大,气宇轩昂,默默坐在崇文对面,一言不发,却顾盼自雄。不过崇文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浓姬。
浓姬身着华美的锦缎大振袖,眉目如画,光彩照人,迈着小碎步走进茶室,眼波一闪,偷偷向崇文俏皮的挤了挤右眼,坐在那武士侧后。
绝海施了一礼,说道:“新淀津的水就要滚沸了,贫僧去伺候茶事,你们谈。”
茶室最里侧一角,有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房间,是茶师烹制仴茶之所,绝海退到那鸽子窝开始忙活起来。浓姬双手并拢按在地板,躬身以额俯在手上施大礼,柔声说道:
“实在对不起了,妾身向大出海殿下隐瞒了身份。我就是八国守护大内义弘之女,大内浓,坐在你面前的就是我的父亲大人,左京大夫周访权介大内义弘殿下。现在由我担任通译,你们都可以信任我,相信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崇文依旧没有看大内义弘,盯着浓姬问道:“为何不告诉我真实身份?”
浓姬说道:“父亲大人是一个特殊的人,他有很多敌人,我不想有人用我来要挟大内家。后来我知道了你绝不会利用我,可我也希望我们的心不要因为身份而改变,你懂么?”
崇文暗叹,自己又何尝向浓姬吐露过自己是大康废帝,没必要纠缠这些了。他这才转头看向大内义弘,大内义弘见到崇文目光闪过来,躬身说道:“大出海殿下有恩于大内家,在下无论如何都要当面致谢,今日冒昧相请,还望谅解。”
听到浓姬的翻译,崇文说道:“这是应有之义,没必要客套。”他环视四周,赞道:“不过大内大人找的这个地方倒是清静雅致,在琾城这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有这么个所在也不容易。”
大内微笑道:“这个院落是大内家在琾城的别业,大内氏与四天王寺已经有两世渊源了,绝海大师又是我佛学上的师傅。所以这间茶室里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我以为我们应该诚恳谈一谈。”
崇文知道了,这是大内义弘在琾城的巢穴,他就是在这个院落左右仴国政商两界,试图发展大内氏,影响全仴国。如果谈判不顺利,自己在这里未必安全,大内义弘不可能让崇文有机会和其他仴国强人合作。下意识的手放在腰部,却没有摸到刀柄,这让他有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谈什么呢?”
大内说道:“谈谈新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