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送走了王景仁派来的军校,折嗣伦坐在大帐当中,从他脸上神情看来,倒似是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折家世居府州,掌控麟州,也甚得蕃汉百姓推崇,以折嗣伦在当地的声望而言,说他被治下民众奉若神明倒也并不算过分。可是如今夹在魏、晋这两大国之间,他也不禁感到有些为难。
即便为晋国效力,而得晋王李存勖应允,拥有对于府、麟两处州府的自主权。可到底是亲疏有别,以府州折家的立场,还是有别于晋国其他由先王李克用栽培、提拔的义儿宿将。
何况以往的河东军藩镇本来也有几分抱团排外的习气...所以折家将臣服于晋国,是考量到自身处境而顺应时局,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晋国效死竭忠,所以折嗣伦本来也不愿枉然得罪魏国那一方更为强大的势力。
折嗣伦踌躇思索,下意识的伸手扶着颌下浓密的长髯。他当然也意识到了魏、晋两国之间的争端越来越多,晋王李存勖虽然尊称魏帝李天衢为尚父,可他明显不甘落于人后,那么河东李家的世仇梁国覆亡,魏朝与晋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
可是即便魏帝与晋王眼下正忙于瓜分,甚至争抢梁国治下疆土,折嗣伦也决计不想充当双方明争暗斗的炮灰。他对于晋国的效忠是有条件的,根本上还是在于维持家世对府、麟等地的统治权。所以听调出兵协同征讨梁国,是该尽的义务,但是折嗣伦也要考虑保存实力,更不愿被推到魏、晋双方争斗的风口浪尖上。
父亲本为振武军节度使,统掌关内道诸州领地,而我再是不济,好歹也要保住府谷麟州等家门基业...只是如今我已年过四旬,吾儿从远却尚还年幼,要维持折家家业,不止是对晋国,如何权衡与魏朝等大国周旋应对,也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啊......
寻思罢了,折嗣伦忽的开口说道:
“传令各部儿郎,即刻拔营启程。可耀州华原是去不成了...转而往西,向邠州治所新平城进军。”
听折嗣伦下达军令,帐中几员将佐,却面露犹疑之色。其中一人踌躇一番,随即便问道:
“可是折刺史...耀州为关中连接陕北的锁钥之地,若是被魏军攻占,纵然大王挥军来时,只怕长安、凤翔府等地,到底还是为魏国攻取...我等专攻邠州,便是舍近求远,恐怕要延误了军机啊......”
“不是我延误了军机,而是魏国从一开始便抢得先机,已经完全占据主动,我等被针对处处受制...难不成当真要出兵攻打,强行冲杀过去?”
折嗣伦长叹了一口气,继而又道:
“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到先得,不但名义上我等不便对魏军动武...就凭我麟州两万兵马,又如何能对抗魏国大军?倘若再迂回绕路,周围地势崎岖,更要误了脚程,也终究无法抢先于魏国占据道路要扼。
大王那边,我自会交代。尔等也尽管按我军令行事便可,唯今之计,也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折嗣伦的这一番言语,也是合情合理。在场就算不是麟州派系的折家军将佐,而由李存勖指派一并南下的晋国将官也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一番,众人也只得按折嗣伦吩咐,避开前方封锁道路的王景仁所部魏军,再图谋从另一方向攻占梁国南面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