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道倒悬身影动作一僵,握着匕首的手掌松了又紧,沙哑声音中透着惊诧。
翡翠之月斜挂天穹,月光自拱形窗倾洒,来者被映亮了半张脸,那张削瘦的苍白面庞上,灰色眼珠紧盯着李维的后背,眼神凶恶而困惑。
若是细看,他的脸和达富太太有几分相似,眉毛和鼻子都很像,眼睛除了颜色不同,也相当近似。他就是达富太太那“死去”的儿子,威廉·达富!
“逻辑推理。”李维语气自若,似乎对背后的匕首一无所知。
“推理?”倒挂的威廉眯起双眼,皱眉不解。
“正常来说,一个女人的母性总会大于爱情,若丈夫和儿子都去世了,难道不是应该先复活儿子么?”李维不慌不忙,缓缓道来,“退一步说,即使达富太太的确更爱丈夫,她临死前念叨的,就不应该是你的名字了。”
“就凭这个?”威廉昂起头,表情有些无法置信。
“就这个!”李维耸耸肩,神态自然如常,“在达富太太喊着你的名字死去时,我就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当时,她的眼中不是即将和家人团聚的释然,而是离开的不舍……”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得承认,你真的很聪明!”威廉语气赞赏,又阴恻恻道,“那你再说说,这些年我去了哪?我又为什么会被宣告死亡?如果你能回答出来,我或许会放过你。”
“去哪?你这是在故意误导我么?答案当然是,——哪也没去!”李维面露嘲弄,向上指了指,“你一直生活在地下室,而阁楼间的夹层就是你的后花园……是你盗走的沃纳的罪之书,而作为生活在这‘楼中迷宫’十多年的人,警察就是再搜查一百次,你也有办法躲开他们。”
威廉再次沉默,显然,李维又答对了。
“至于你为什么死了……”李维自顾自地继续回答,语气意味深长,“当一个假死的人,即使得睡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即使既不能露面也无法离开钟摆阁楼,也总比作为‘弑父者’被送上绞刑架要好得多。”
这次,威廉终于变了表情,凶相毕露:“你连这都猜出来了?”
“这并不难猜。我翻过警局的简报,父子二人醉酒失足落水,父亲溺亡,儿子失踪。怎么看,这份事件报告也漏洞百出……”李维背对着威廉,以戏谑语气道,“钟摆阁楼的‘亡灵哀嚎’也是你吧?是因为弑父的负罪感?还是纯粹因为太难了,最近生活压力很大?”
“负罪感?”威廉冷笑起来,握着匕首的手猛然发力,狠狠向前刺去,“你觉得,我会有这玩意么?”
李维已早有准备,一个就地翻滚,身形快速向前弹出。
黑暗中,他的双腿上能量回路明灭不定,已然化身为脱序傀儡,双脚发力,疾步前奔。
“呃!”忽然,李维惨叫一声,僵硬木讷的面容变得扭曲。
痛!
他的后背上,一股剧烈疼痛袭来,痛入骨髓,痛彻心扉,令他的思绪出现喝酒断片般凝滞。紧接着,他意识模糊,浑身魔力失控,右掌中尚未凝成的不稳定的活化磁暴也烟消云散。
“——痛苦之刃!”李维闷哼一声,他想起自己阅读的资料,恶狠狠道,“真够劲,十级疼痛也不过如此了……”
他暗暗戒惧和警惕。
李维深知,在这个世界的律法中,弑亲是最恶的罪行之一,甚至能和叛国罪相等同。而在弑亲罪中,又以弑父为最为严重,即使送上了绞刑架,也不会有神官为其祷告。
威廉的罪行越大,却越能取悦那位伏行的罪孽,获得的馈赠自然更多。
嗡~~
威廉挥舞着匕首,痛苦之刃游荡虚空,划出蝶翼翻飞般的迷离轨迹,那深色痕迹久久不散,而四周则回荡着诡异的啸鸣,似乎连无形的虚空都在发出痛苦哀嚎!
李维被逼到了墙角,而那截幽暗如夜色的锋刃已在面前。
“哼!”
威廉冷哼一声,前冲之势骤变,像是一只灵活的蚱蜢,调转方向,向后跳开。
下一刻,两人之间,威廉的面前,一条猩红炎河奔流而过。
炎河奔涌横行,其相态浓稠而酷烈,像是火山熔岩,流溢着恐怖高温和毁灭气息,其所向之处,地板,桌椅,墙壁等一切可燃和不可燃的东西都被点燃,继而消融、瓦解、灰飞烟灭。
这条炎河,似乎能毁灭一切!
威廉脸色大变,阵阵心悸,有些后怕。
他不惧火焰,但是,眼前这条炎河却绝非普通的火焰,就是他正面触及,恐怕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咔!
炎河的源头方向,那面墙壁垮塌了一块,滚滚烟尘中,隐约显露出几道身影。紧接着,一道苍白巨影上前,双拳猛砸,将墙上洞口扩充了近一倍,又拦着洞口上沿,让三个人穿墙而过。
这三人,自然是米歇尔,文森特,布莱兹。
“没想到吧?”李维身体右倾,上臂直直下垂但前臂向外展开,像是舞台上在逗弄观众的小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他每问一个问题,音调就拔高几分,而威廉的脸色就会更加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