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延手掌握拳抵住薄唇,轻咳一声,他该问的都问的,摆手,表示她可以走了。
“那随我一起来的宫女呢?”幼安还惦记着珠珠。
“找孟春。”周津延眉宇紧蹙。
听这凶巴巴的语气,幼安不知怎的就安心了,想来珠珠也没有出事,也不指望他相送,站起来微微欠身,转头就走。
走到一半,忽而脚步微顿。
周津延握着杯盏把玩,嘴里全是浓茶的涩味,嗓音有些低沉:“舍不得走了?”
幼安装作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转身望着他:“我把督公的袖炉带来了。”
出门前,就想着带在身上,寻个机会还他。
周津延原本就没打算要她还,不过一个袖炉罢了。
但幼安却是不放心地走回来,站在短榻前,发现袖炉不在上面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把它提在手里拿过来了,怎么就消失了呢?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饶有兴味盯着她的周津延,脸颊热腾腾的,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弄丢,不还的吧!
她喃喃地说:“我没有骗你。”
周津延貌似贴心地道:“无碍。”
他越这样说,幼安就越着急,红着眼眶,执拗且认真地说:“是真的。”说着蹲下身,跪在地屏上,干净的手掌也撑着地屏,歪着脑袋在短榻下方扫视,果然,那袖炉就在靠着墙壁的塌腿前。
幼安想,这可能是她在打瞌睡的时候,无意中碰到,掉到地上滚到里面的。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仰着娇艳的面庞,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露出贝齿,撸起袖子,胳膊探进去:“就在里面,我才没有骗你,等我您拿。”
周津延扶额,似乎无奈轻笑了一声,起身绕过案几,快步朝她走过来。
“马上就拿到了。”幼安。
周津延弯腰,手掌握着她细弱的胳膊,低声道:“起来。”
幼安赖在地上不起来,还有些嫌弃他挡住光了,推搡着他。
就在周津延要钳住她的臂膀,强制拉她起来的时候,她“哎呀”一声,摸到了。
周津延松开她的胳膊,拎了拎下摆,半蹲着看她。
她呼呼喘着气,面上带着潮红,好像累极了,白到晃眼的半截小臂露在外面,红了一片,甚至还沾了灰。
脏兮兮的小手捧着袖炉,抬起来,挑挑黛眉,十分神气:“喏!”
因着袖炉是按周津延手掌大小定制的,托在她手里,显得格外的大。
周津延低头笑了笑,拿出绢帕递给她。
幼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袖炉,袖炉上的玉石蒙了一层灰,她明白过来,他是要自己把袖炉擦干净再还给他。
她接过洁白的绢帕,盖到袖炉上,小心仔细地擦了擦,又认真地观察了袖炉,没有一丝损害,她才放心。
周津延皱眉,莫名有些气恼,真是个傻子。
他不客气的把袖炉拿回来,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幼安胳膊被他弄得生疼,但以为他在生气,自知理亏,不敢吭声,歪着脑袋看他的脸色:“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要不然,我还你一个,好不好?”幼安赔着笑。
周津延完全不知道她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周津延“呵呵”两声。
幼安窘迫的把自己袖子拉好,也是,她现在连炭都用不起,怎么还他,不过:“你放心,我哥哥有钱,很有钱!”
纪家祖上富足,她们这一支虽然是旁支,但也分得不少家财。
“督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一趟我家,明芜巷纪家,您拿我亲手写的书信给我哥哥看,我哥哥肯定会拿钱给您,不会赖账的。”
要是他真去了纪家,那可就误会大了。
京城人家最怕的就是西厂上门,周津延今日去了纪家,保准第二日西厂抄没纪家的消息便会传遍京城。
周津延一时失语,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低声道:“不必。”
“好吧。”幼安咬着唇瓣,纠结的点点头,指指屋门,“那我走了。”
周津延盯着她的背影,她发髻散乱,长袄手肘处两团污渍,衣服皱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幼安打开屋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夹着冰粒往脸上打,砸得她脸疼。
她惊呼一声,捂住脸,往后退了一步。
周津延快步过去,把她拉到身后,一眼望去,竟看不见对面的屋子,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下软雹,砸在地上听见碎响。
周津延单手阖上门,转身低头看幼安。幼安白嫩的小脸被她的脏手揉得黑一道,白一道,真是可怜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