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闻言,嘴角微提,竟露出了个颇为苦涩的笑容:“裴兄弟莫要取笑我了,殿试之上我不过是位列二甲,至于与姚姑娘的订亲……”
“订亲?!”陈绍话音未落,一直未曾出声的冯小公子突然猛地站起,不可思议地高声诘问道:“原来这才是你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
闻声,陈绍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冯小公子。然而,就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的瞳孔蓦地一缩,急急移开目光,朝裴南秧说道:“裴兄弟,此间人多眼杂,不是谈话之所,我们去厢房叙话如何?”
裴南秧眉梢淡掠,目光划过冯小公子清秀的面庞和陈绍急切的神色,忽然心下一片了然。她没有多言,只轻轻颔首,随着陈绍往后院走去。
“陈绍,你给我站住!”冯小公子厉声喝道,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忘了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闻言,陈绍倏地顿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冯小公子泪水盈盈的双眼,抿着嘴角,一字一顿地说道:“冯姑娘,陈绍不过是一届穷苦书生,攀不上你们冯家的高门大户,之前的种种都是陈绍的不是,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相见。”
说罢,他不再理会“冯小公子”的悲泣,异常决绝地跨过了通往后院的大门。
一进登科楼的后院,陈绍紧绷的身子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看向裴南秧,满面颓败地开口道:“让裴姑娘见笑了。”
裴南秧知道陈绍必是打听过自己的身份,因此听到“裴姑娘”的称呼之时未显露半分讶异之色。她抬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正色道:“刚刚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应是冯阁老的孙女冯梓瑶吧。”
陈绍的手微微一颤,他点点头,垂下眼睑道:“没错,确是冯姑娘。”
“你与她……?”裴南秧眼波流转,略带试探地开口问道。
陈绍低低叹息,言语中蕴满了难言的怅惘:“我和冯姑娘相识于今年的三月初二。那时,我刚中了国学解试的解元,而冯姑娘的二哥冯越却是原本解元的热门人选。冯姑娘想是为自己的哥哥打抱不平,便女扮男装前来登科楼与我比赛诗文。虽然她最终输给了我,但是她辞趣翩翩、才藻艳逸,一来二往,便与我引为知己。等到我发现她是姑娘家的时候,心中更是喜不自胜,于是向她许诺,只要我通过了礼部的省试,就即刻上门向她提亲。”
“难怪我与你初见之时,冯越要那般刁难于你。依我猜测,这冯梓瑶是冯阁老唯一的孙女,又是陈掖有名的才女,纵使冯家不拒绝你的提亲,也定然不会将她轻易许配与你。”
“裴姑娘说的半分没错,”陈绍自嘲一笑,语调低沉地说道:“冯家虽没有当场拒绝我,但却要我在殿试中拔得头筹,才愿将冯姑娘许配给我。彼时我自诩尚有踔绝之能,一时意气,便答应了冯家的要求。可到头来我却连一甲都没排上,又何谈状元及第。”
“不以成败论英雄,陈兄虽然位列二甲,但就凭那句‘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的立论,别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冯越,就算和历代大家相比,也绝不落下风。”
闻言,陈绍的脸上闪过几分淡淡的神采却又很快消逝于无形。他垂着头,目光微黯,低低叹道:“可新科状元终究不是我……”
“其实,”裴南秧纤眉一扬,截口说道:“今日早已不同往日。就凭陈兄如今在帝都的才名,就算你不是新科状元,冯家也未必不会对你和冯姑娘的亲事松口。”
“不可!”陈绍低声喝道,不知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陈绍能有今日,全凭恩师姚大人的提携,如今姚大人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与我,我又岂能驳了他的好意去求冯府的施舍!”
看着男人满脸坚决的模样,裴南秧不由想起元祥那日取笑起陈绍迂腐的话来。她望向对方的眼睛,转开话题说道:“陈兄,我们先不说那些扰人心烦的旧事。今日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件要事想与你相商。不过听说您那有贵客来访,不知道是否打扰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陈绍就连忙摆手说道:“虽有贵客不假,但我们不过是闲来无事,在阁间清谈阔论罢了,又何谈打扰二字。更何况,那位贵客亦是陈绍的知己,诗才文章,均是一流,我很早便想引见他与裴姑娘相识。今日赶巧,若是裴姑娘不嫌弃,不如移步去见一见陈某的这位知己如何?”
“荣幸之至,”裴南秧展颜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便请陈兄代为引荐了。”
陈绍拱手回了一礼,带着裴南秧顺着后院的长廊往前行去。待到了东面底楼的第二间厢房门口,陈绍转过身,朝着裴南秧沉声说道:“这便是我的住处了,裴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