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裴南秧狂奔至镇西将军府的大门前,门口早已没有了马车的踪影。秋菱正和一群小厮丫鬟们围作一团,对着门前的十坛美酒频频咋舌,议论纷纷。见到裴南秧前来,秋菱急忙迎了上去,满面惊喜地说道:“小姐,刚刚有人送来了你最喜欢的……”
“送酒的人在哪里?”裴南秧打断了她的话,急急问道。
“他们放下酒就朝着西城的方向去了……”秋菱甫一回答,裴南秧就顺着街衢,发足向前跑去。
虽然裴南秧的脚力与马车相差悬殊,但好在那辆马车异常显眼,一路询问下来,所见者甚众,是以她顺着路人指的方向,最终在归云楼前找到了那辆极其奢华的马车。
“请问这驾马车的主人在哪个雅间?”裴南秧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将一块银锭塞进了归云楼门口的伙计手中。
伙计顿时眉开眼笑,瞟了一眼四周,点头哈腰地说道:“公子里面请。”
裴南秧点点头,跟着伙计缓缓而上,来到了归云楼顶层的一扇雕花大门前。
“那位客人就在这间房内,公子请自便,”伙计朝裴南秧眨了眨眼,末了又补了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来的。”
裴南秧点点头向伙计抱拳致谢,伙计微笑颔首,转身往楼下走去。
半晌过后,雕花大门前,少女抬起的手复又放下,手心中不断渗出薄薄的汗。
她有些苦涩地想,万一,这扇门后没有秦子尧的身影,她又将去何处安放自己的失望与愧疚,可若是秦子尧就在这里,以他们各自的立场,只怕最终也会走向分道扬镳的结局。
一时间,凌乱的思绪纷繁而至,她甩甩头,摆脱了杂念的困扰,毅然扣响了房间的大门。
很快,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名身穿淡绛纱衫的美人不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见这女子肌肤胜雪,神如秋蕙披霜,颊边梨涡浅现,端的是容色绝丽,秀美无双。裴南秧微微一愣,眼前的这女子不正是归云楼的头牌,以曲艺闻名京城的如音姑娘吗?她怎么会是马车的主人?是不是楼中的伙计搞错了什么?
正当裴南秧疑惑纵生之际,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突然从如音姑娘身后传来:“苏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
闻声,裴南秧急忙越过如音姑娘,往房内看去。只见,在布置精美的房间正中,蓄着一口八字胡的郭然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门口的如音姑娘瞧见两人的模样,知道他们必定是熟识,便朝裴南秧福身行礼,将她请进了房间。
裴南秧一进屋子,目光便疯狂地在房间各处扫荡,然而,整个房间里除了郭然和如音姑娘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半分踪迹。
“秦子尧呢?他在哪儿?”裴南秧上前几步,秀眉一扬,劈头盖脸地便朝郭然问道。
郭然一脸疑惑地看着裴南秧,声音低沉地说道:“苏兄弟为何这般问?公子的家书不是你亲手送到当铺中来的吗?”
“那你为何要送十坛桑落酒到我府上?”裴南秧瞪大了眼睛,提高声音质问道:“我向秦子尧讨要桑落酒的事情没有第三人知晓,若不是他亲口告诉你,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说罢,裴南秧急急上前一步,拉住郭然的袍袖,满面希冀地问道:“秦子尧他没有死,对不对?”
“并非如此,”郭然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不无哀恸地道:“是公子在那封家书中说,若是他死在了战场上,便让我替他送十坛蒲城产的桑落酒给你,因为,这是他允诺过你的事,他不能食言。”
“不会的……不会的,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死?”裴南秧松开了手,声音干涩且迟疑,不知道是在说服郭然还是在说服自己:“那日我去送信之时,当铺内的小厮说自己并不认识秦子尧,难道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更何况,我昨日还在东市的灯会上看见了他……”
“苏兄弟!”郭然打断了裴南秧的话,眼眶微红,涩着嗓子说道:“子尧并不是公子的名字,而是他的表字,当铺里的小厮自然不会知晓。至于公子的死,我的悲痛岂会比你少!我又何尝不希望他还活在世上?!”
郭然的话音刚落,一声短促的惊呼顿时从二人身后传来。裴南秧回头看去,只见如音姑娘正瘫坐在案几后,愕然瞪大了眼睛,神情恍惚地开口问道:“你们是说……秦公子他……死了?”
郭然看着如音姑娘泫然若泣的眉眼,沉默了半晌,闭上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几乎是在一瞬间,大滴大滴的眼泪便从如音姑娘的眼角涌出,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