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刚在心里这样想,就听“嘶啦”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季凉已经将自己袍子的下摆撕下了大半,在她呆滞的当口,又干脆利落撕成几条。
她眼看着他用树枝当夹板,布条当绷带,将少年的伤腿固定了起来,简洁熟练,一气呵成。
只是即便他动作再迅速,依然免不了疼,少年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来,但眼泪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
郁瑶虽然觉得这孩子招人疼,毕竟顾及着自己是有夫之妇,此间讲究男女大防,她出面不妥当。
郁瑾就没有这个顾虑,蹲在少年身边,哄道:“好啦,没事了,不哭。你叫什么名字?”
“安弥。”少年带着哭音道。
“真好听。”郁瑾笑了笑,在自己腰间掏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什么东西,满脸笑容地递过去,“喏,吃了这个,就不疼啦。”
郁瑶瞥了一眼,像是一块酥糖。
她看着那少年脸微红着接过去,不由微微摇头,脸上带了一丝笑。没想到这丫头,哄起男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
这时候,就见季凉向她走过来,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伤筋动骨,只能做到这一步,还是得想办法送他去看郎中。”
郁瑶沉思了片刻。
宫中出游,随行太医是不缺的,但此事还是不要让太凤君知道为好,虽然眼下确认了,对方只不过是受伤求助,可毕竟赫赫人的身份敏感,少不了又要惹出麻烦。
“这样吧,”她面向安弥和他的侍人道,“我们这一次,原是大家族一同出游,家中正好带了郎中,你们先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们会让郎中过来进一步诊治,随后再坐马车去城里的医馆,可好?”
安弥闻言,极是感激,道:“实在是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们无以为报。”
郁瑶和他客气了两句,就想走,郁瑾却道:“姐姐,你先回去叫郎中吧,我留下陪他们等着,不然这荒山野岭的,两个男子大约是要怕的。”
郁瑶心想,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离“荒山野岭”这四个字,恐怕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左右也不是大事,也就依了她,留下了几个人照应。
回到马车上,她先吩咐玉若找出了披风,将季凉整个人一裹,才笑道:“朕的阿凉,原来如此厉害。”
“怎么说?”
“不但懂赫赫话,连处置伤情也会。”
看见他刚才镇定从容,有条不紊的模样,她忍不住就在想,他横刀立马,掌管三军的时候,是何等的风采。
季凉只作寻常,“我与赫赫交战多年,两边主将都会一些对方的话,至于疗伤,不过是从前做习惯了。”
在军营里,军医人手稀缺,重伤员尚且照顾不过来,对待这些砍伤、骨伤,于性命无碍的,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是丢些绷带和金创药给他们,自己处理伤口,或互相之间帮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在军中三年,这些基本的处理,并不算什么。
郁瑶的眼神却沉了一沉,不由想起那一天,匆匆一瞥,在他身上看见的错落伤痕。他那些陈年旧伤里,又有多少是靠着自己摸索上药,慢慢硬扛过来的。
季凉见她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披风,郁瑶下手很实在,直把他裹得像个团子一样。
“这是做什么?”他有些好笑。
“你还说呢。”郁瑶睨他一眼,“你缺绷带,也别撕自己的衣服啊,撕我的不行?”
“又不冷。”
“那也不行。”
季凉哭笑不得,也不想和她计较,心头一转,忽然想起一事来,刚放松片刻的神情重新郑重起来,“对了,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
“你说。”
“那个叫安弥的男孩子,应当是赫赫的王族。”
“什么?”郁瑶大吃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真是王族,在两国短暂休战之际,出现在京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季凉面色平静,“刚才我替他检查伤情的时候,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金饰,你看见了吗?那是迦楼罗金铃,是他们王族的信物。我从前遇到的对方将领,多有王族出身,所以见过。”
郁瑶顿时悬起心来,“那阿瑾她……”
“不忙,我刚才检查过了,他的伤是真的,假如要设圈套,也不必非要一个王族男子摔成这样。”季凉道,“但是,他为什么来京城,恐怕还是要查一查。”
“好,你放心。”郁瑶趁着这人身上裹着披风,悄悄把手绕过他后腰,极轻地虚环着,“这件事我暂且不告诉阿瑾了,我会安排人去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