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月顺着林玄奕的指尖看去,一眼就望见在礼部尚书左侧席位上的韩庭,他今日穿了正三品孔雀补服,正面色肃然地随着礼部尚书祝酒辞,待一整套繁文缛节行过之后方才开宴。
开宴之后,气氛就松快了起来,花宴里的官员纷纷往恩荣宴那里去,新科士子们也纷纷执酒离席往花宴这里来。三五成群或针贬时弊,或谈诗论赋,或借机去向高位官员献殷,都是兴致勃勃。而各家待嫁的闺秀则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都在小声偷看议论着恩荣宴上的俊秀少年。
“大哥,那位是谁?”林静宜忽然指着一个被好几个官员带着女眷围着的年轻男子道。
林静月看了一眼,就见那男子面白英俊,个子极高,身材却偏瘦削,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倒宽松得像是件袍子。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反而有几分随性洒脱之感。
“那是今科状元冯誉书。”林玄奕小声笑着问林静宜,“怎么,看上了?”
“不过是那人显眼,我随便问一句罢了。”林静宜顿时就红了脸。
这位新科状元的确是挺显眼的,倒不是因了他的相貌身高,而是他那淡然的姿态,他不像其他新科进士那般急着去拉拢同僚,附庸权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反而引得许多人主动去与他攀谈。
“玄奕,你先到啦!”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笑。
林静月回过头,就见一位身穿正四品云雁补服的中年官员走过来拍了拍林玄奕的肩,笑道,“我女儿刚问起你呢。”
林玄奕也算得上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林家又有家资百万,是以盯上尚未婚娶的他的人家也是不少。
只是——
林静月瞪大眼睛盯着那个中年官员,就听见林玄奕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武大人。”
武大人?林静月真想朝天翻个白眼,这不是自称是开米铺的高员外么!这个高员外虽不是她的入幕之宾,但她对他可算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有一次半夜喝醉了,不小心在雪香馆的一处小楼上摔了下去。幸好那小楼边上就是一棵极大的银杏树,他被树枝挂住没落在地上。但他那时醉得糊涂居然也不呼救,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在银杏树上挂了一整夜,直到天亮被人发现,才被救下来。
自那之后,这位“高员外”再也没好意思来过雪香馆。
“玄奕,原来你在这里!”忽然又有一位年青公子过来同林玄奕打招呼。林玄奕笑着同他寒喧两句,又向林静月她们介绍道,“这位是镇国公世子。”
林静月微微汗颜,这镇国公世子她也认识,因为他极喜爱雪香馆一位体态丰腴的姑娘,结果某夜错穿了那姑娘的亵裤回镇国公府,被家里的母老虎派了一群粗使婆子追着打了三条街,两个眼眶都被打青了。
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老熟人!林静月有些无力地抚额,悄悄拿眼扫了一遍周围众人,她这才发现,整个花园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官员勋贵前世她曾在雪香馆里见过,有几个还是她的入幕之宾。她顿时就想落荒而逃。
只是这些人来雪香馆时大多用的化名,所以林静月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达官显贵。现在看他们一个一个衣冠楚楚,端方知礼地谈笑风生,再回想起他们在雪香馆里时各种不堪的样子——
林静月觉得自己必须赶紧找个地方静静,再多来几个人跟林玄奕招呼,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笑出来。她赶紧向着林玄奕道,“大哥,我想去别处逛逛。”
“也好,你们不用跟着我,都自己去玩吧。”林玄奕正好也要与同僚寒喧,也没空一直跟着她们,便点点头,又交代道,“可不许胡闹。”
四个女孩应了一声,就一起离开了。远离了那些“老熟人”之后,林静月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在心里暗暗下决定,她是崔玲的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否则她知道了那么多达官显官不堪的秘密,一定会被杀人灭口。
“大姐姐,你额头怎么出汗了?”走在身边的林静宜忽然说了一句,“莫非是不舒服?”
“嗯,是有些,我独自去寻个清静处休息一会儿,你们自己去玩吧。”林静月立刻抓住这个借口道。
“那大姐姐去吧。”林静宜笑道,便和林静文、林静惠一起又往前面走。
林静月独自在花宴附近转了转,见有一处六角琉璃亭里只有三个姑娘坐在那谈天,她走得有些累了,便进去坐在一边歇息。
忽然,那三个姑娘里有人咦了一声,道,“咦,陆二少夫人怎么来了?”
林静月抬眼望去,就见一名穿着天青色广袖襦裙的年轻妇人婷婷枭枭的走来,她生得极好,眉目如画,面上染几分轻愁却丝毫不损她的姿容,反倒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