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坠星城的第二天,萨拉菲尔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日常生活中。
“这个标志是……血盟吗?”
萨拉菲尔抬起头时,桑丘正在解开兽人种刺客的衣襟,如果不是刺客胸口被银枪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这个场景乍看还是挺香艳的……当然了,刺客和骑士都是雄性。
她收回目光,施施然道:“看他们的匕首,放血槽里刻着拙劣附魔的就是血盟。”
桑丘拾起匕首:“萨拉菲尔阁下,放血槽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暗纹,你要输入魔力启动它才能看到。”萨拉菲尔从小牛皮袋里拿出半块面包,“不用检查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一群手下败将而已……去把匕首洗一洗,虽然上面的暗纹附魔是三流货色,但匕首本身的工艺还可以,我们还缺一把奶酪刀。”
桑丘看起来有些为难:“要当作奶酪刀用吗?可这把匕首看上去已经见过血了。”
“只要这群刺客不用它刮屁股上的屎或者帮自己割痔疮,我才不介意它见过什么。”
“……您的措辞,萨拉菲尔阁下。”他叹了口气,“这几天又是黑血妖精,又是黄昏使者,您到底是招惹了怎样的敌人才会引来这样级别的刺客?”
这么多天过去,萨拉菲尔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探寻她过去的话。
倒也不是他大惊小怪——昨天晚上是格雷格的黑血审判庭,今早又是森夏的血盟,一个是拥有天赋魔法,身手轻盈的堕落精灵种,一个是合作无间,擅长意外刺杀的兽人种,几乎是世上最有名的两个刺客组织了。
如果说血盟还只是要价高昂的话,雇佣黑血妖精可就不仅仅是花钱的事了。
她撇了撇嘴:“不记得了,反正也是一个绵羊。”
这不是谎话,萨拉菲尔的脑海里确实什么画面都没有,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也有可能是那老家伙长得太丑了),她只能依稀想起对方下巴上有一道伤疤,生气的时候那道疤会变成铜红色。
想着想着,一股绵密的刺痛感开始在脸上蔓延。
起初她以为是幻觉痛,就像她左手的无名指那样,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是炼金魔药的效果要过去了。
“算了,把匕首给我,我自己去洗。”为了不让这几句话显得太突兀,她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消掉附魔,我才不想在抹奶酪的时候忍受那个三流的暗纹。”
桑丘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异样,骑士朴实天真的性格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那我去树林里为您寻些柴回来吧。”
“先搭帐篷。”
他乖巧地应了……幸好如此,她可不想让对方与自己同行,否则一会儿还要解释她为什么要像酗酒一样往自己嘴里灌魔药,后面就没完没了了,至少一周之内她都要不断向对方解释自己没有药物成瘾。
萨拉菲尔凭借着本能穿过树林,直到那针扎般的痒痛渐渐变成了火燎,这是炼金魔药的副作用,哪怕她及时服药,痛楚也不会消退。
她手指僵硬地把小牛皮袋里的药剂瓶拿了出来,喉咙里的喘息听起来像是开裂的风箱,木塞掉在了地上,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冰凉的魔药沿着喉咙流入胃袋,她感觉胃在痉挛,眼前的景色重叠又分离,清晰又模糊。
她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了下来,用唾液淡化舌苔上的苦涩,遂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在黑岩城的日子,想起矮诗人、巨魔歌手和蓝大夫。
真是奇怪,她和他们住在一起将近四年,却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想起他们叫什么,只记得绰号。
黑岩城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不在意你的种族、出身,甚至不在意你的名字,他们只关心你能干什么。她在育冬堡当了十年的无名女孩,在黑岩城当了三年多的‘断指头’,直到过了十四岁才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字,还是她自己取的。
不过也无所谓,矮诗人以前还嘲笑过她的取名才能,事实证明了他的错误。
萨拉菲尔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待脸上的灼痛感缓慢褪去。
当她从地上晃悠着站起来时,一阵晕眩感涌了上来,尽管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怎么样,但她知道一定不好看,如果就这么回去,命运的轨迹又将回到原点——她将花费一周的时间向骑士解释自己没有药物成瘾。
好吧,她确实有点缺母爱,但这又不代表她很乐于给自己找一个新妈妈。
萨拉菲尔一边腹诽着,一边向周围扫视,所幸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湖泊,她走到湖畔,捧起水洗了洗脸,洗掉了皮肤上最后的一丝热意。
一只小鹿拱了过来,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木栗草的味道,它完全不怕人,甚至舔了舔她的手心,她喉咙发紧,但还是按捺住了想要摸一摸它的想法,挥手把它赶走了。
当智慧回到它应该待的地方后,萨拉菲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不只有她一人。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笑着同她打了招呼:“您好,陌生人。”
又是一个对谁都用敬称的——自从有了骑士的先例,萨拉菲尔就决定不要轻易招惹这种家伙。
她盯着女孩淡紫色的眼睛,这么淡的眸色实在少见——更准确地说,除了象征不洁之子的魔纹外,女孩浑身上下都没什么颜色,她有一头长及臀部的银发,皮肤苍白,嘴唇也几乎没有血色。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卡文迪许家的那对姐弟,非自然情况下诞生的孩子。
她的美貌也毋庸质疑……不过,相比珍贵的血统,她的皮相反倒无足轻重了。
“稀血。”萨拉菲尔说道,“就这么毫无防备之心地和一个不认识的人问好,是不是有点太没有危机感了?”
依托于兽人种强韧的血衍能力①,一般有兽人种血统的混血都会呈现出完全的兽人种特征。
但人兽混血存在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会出现普人种特征更多的后代,这种特例被称为「稀血」,除了耳朵、尾巴等部位可能保留着兽人种的特征,稀血几乎和普人种一模一样。
除了观赏性外,稀血几乎都有着优秀的魔法才能,也是天赋魔法出现最频繁的族群。
论魔法才能,普人种不如精灵种,兽人种不如普人种,两个低才能的种族相结合却能生出稀种这样高才能的后代,这条诡异的进化链一直是魔物学里的未解之谜。
“就算您这么说……”女孩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也逃不走呀,只能期望您是一位仁慈的人儿了。”
说着,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并非从下半身借力,而是用手将身体往上撑了一点,此时萨拉菲尔才注意到她的腿有多么纤细,像是小孩的胳膊,一个健康的人再瘦也不会有这样的腿,腿上的肌肉全部萎缩了,挂在骨头上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皮肉。
她下半身残疾……萨拉菲尔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挪回女孩的脸,对方看着她的方向,却没有对上视线。
“我并不是完全看不到。”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女孩温和地解释道,“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光和暗,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是吗?可你知道怎么?我不在乎。”她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冷酷,“在被猎人或者商队当牲畜一样抓起来之前,滚回家去吧,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