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楚想起杨浦县一事,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对于周家丢不丢钱财其实并不关心,这等大户,如果以阶级立场而论,几乎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裴楚自知,这是个鬼神世界,抓矛盾要抓的最主要的矛盾,他屁股坐在人道这边,有些事,至少不是现在该去考虑的。
他只是从周老太公说起丢失钱财米粮不止他一家,寻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裴楚沉吟了一阵,又抬头望向席间对他似乎依旧带着几分敌意的周家少爷周定,笑道:“周公子,不如今夜你与我一起来捉贼如何?”
周定显然大为意外,看着裴楚面有怪异之色,“道长是说要捉偷窃我庄中财物的盗贼。”
裴楚微笑点头。
……
夜晚。
周家库房的小院中,墙角的一处僻静角落,几张桌椅摆放其中。
周定正缩着脖子,左右环顾着黑黢黢的院子,看着坐在不远处座位上的裴楚,不由凑了过去,“道长,要不我还是喊些庄客来,将火把点起,好搜寻出那窃贼的行踪。”
裴楚老神在在地看着周定,笑道:“这法子周公子之前可是已经用过了?”
周定微微赧然,“是用过了,只是这周围太黑,我……”
裴楚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箓,冲着周定继续道:“周公子可胆大?”
“道长这是何意?”周定听到这话,满是不解。
裴楚笑了笑,将手中的那张符晃了晃,又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了一杯茶,道:“若是胆大,我为公子开个天目,看看那盗贼模样。若是胆小,那便不要麻烦,待我为庄中抓了窃贼便是。”
周定闻言微微怔了怔,看着裴楚脸上似有不信,但又带着几分犹豫。
裴楚不理会周定,抬手将一张“开天目符”以法力引燃,化入茶杯中的符水,举到对方面前。
周定面色变幻一阵,最后咬了咬牙,“望道长不要诳我。”说着,接过了那杯茶,仰头喝了下去。
这一下,周定只觉得眼前骤然明亮,原本黑漆漆的院子,忽而在眼前变得明亮许多。
“道……道长,这符……这符……”周定一时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楚笑了笑,“大约有一夜的效用,周公子今夜最好不要走远,免得见到了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是是是。”周定闻言连忙点头,最初对于裴楚还抱有些不信任,可在这张“开天目符”后,登时都抛却到了脑后。
两人静坐在院中,周定耐不住困顿,几度已经靠在院中的椅子上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四更天左右,一直在静坐打磨法力的裴楚忽而睁开眼,轻轻伸手推了一把坐在旁边的周定。
周定霍然惊醒,看着裴楚问道:“道长可是……?”
裴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便安然坐在那里。
不多时,似乎有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院子的一处门廊上,一个小鬼不知从那里摸了出来。
只见那个小鬼约莫长三尺许,红发圆眼,黑瘦如猴,正大模大样地在门廊上行走,毫无半点忌惮。
周定看着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面容惊骇无比,好在有裴楚提前提醒,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小鬼穿过了门廊,一路朝前行走,所去的方向正是库房。
等到那小鬼身体渐渐没入到了库房,周定才惊骇欲绝地望着裴楚,低声道:“道……道长,你为何……”
裴楚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起身,只是轻声道:“不急,且看看它要做些什么。”
周定吞咽了一口吐沫,身体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寻常人如果不是胆大果决之辈,多半都是这个模样。
又过了小片刻的时间,沙拉沙拉的一阵细微的响动声传了出来。
周公子再拿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方才那个小鬼,双手用力拖曳着一个包袱,似乎想要往哪里去。
那包袱似乎极为沉重,小鬼几次拖曳得中途吐出了老长的舌头,仿佛在喘着粗气一般。又不时用脚去踢那包袱,仿佛在泄愤抱怨。
裴楚看得有趣,旁边的周公子愣愣地看了一会后,一颗紧绷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在墙角看着那小鬼拖曳着沉重的包袱,一路穿过了库房外的长廊,而后裴楚又安抚了一下周定,脚步轻飘地跟了上去。
“目知鬼神”的道术能见得鬼物,甚至能让鬼物对于他的生人气息感应都小上不少,但以周定的脚步沉重,想要跟上着小鬼,自然是不可能。
裴楚一路远远看着这小鬼穿过了周家几处宅院,一直来到了周家大堂中间,那小鬼才停下了脚步,仰躺在地上,似乎累瘫了的模样。
良久,这小鬼似乎歇息够了,奋力将那包金银扛在肩上,忽而跳起,朝着大堂当中的一幅画钻了过去。
那是一副“五子登科”的画像,五个童儿的画像里,赫然少了一个。
裴楚见机得快,猛然一步跃出,那小鬼被裴楚惊吓到,蓦然转过头,见裴楚似乎在盯着它看,登时吓了一大跳,一下扔了背上的包袱,就要钻入画中。
但这么一顿,裴楚已然赶到,一步迈出掐住了小鬼的脖子。
过了片刻,那周定跟着也感到了大堂,看到裴楚掐住了那小鬼,心中又惊又怕。又看到跌落在地的那个包袱里,尽数是一些金银之类的物品,到了这个时候,已然再不可能不明白。
裴楚又将那小鬼提得近一些,问向周定,“周公子,这贼首可还要留着?”
周定闻言登时连连摆手,“不敢留不敢留。”
裴楚听完也不甚在意,随手将那小鬼掐成了一团阴气。
周定眼见小鬼已然散了,心下胆气稍稍壮了几分,又是叫醒了不少庄客,还有老父周老太公。
等人都到了,又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裴楚这才将那副画取了下来,朝周老太公问道:“老居士,这画可是那道姑留下来的?”
周老太公似乎回顾了许久,摇摇头道:“老朽人老头昏,并不记得了。”
“家中大堂原先这幅是花鸟画,不是这个童子图。”这时搀扶着周老太公的一个婢女跟着出声。
“那就没错了。”裴楚点点头,随即将那副“五子登科”的孩童画收起,“这幅画便由我收下,往后当不会再有财物丢窃。”
周定忙不迭地点头,看到裴楚转身离开,又冲着旁边的几个家丁叫道:“烧了烧了,把大堂,不把家里的画都烧了。”
离开了周家大堂,裴楚一路摩挲着手中的那副“五子登科”,不应该是“四子登科”的画像,眼神明灭不定。
“这是五鬼搬运术,还是其他什么法术?我得问问猪道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