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一会为何突然会变得那般热血上头,在场众人其实都有些说不清,此刻见着了县令和诸多官兵,一个个却是早已冷静了下来。
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得到了远安县县令这般说,且不论真假,但到底还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徐广庆见众多黔首百姓高呼感谢,面上带起了笑容,拈着胡子,稍稍拖长了声音,“至于那个妖人……”
“县尊大老爷,道长可不是妖人!”
这一次,未等徐广庆话音落下,人群里再次有声音叫嚷了起来。
“对对,道长不是妖人,县尊,是另有其人,方才都被道长杀了,这些人我等一个都不识得。”
“方才我等被妖人迷惑,还是道长出手将我等制住了。”
“县尊开恩,莫要再去捉道长。”
……
那远安县县令说话被人打断,面色如常,并未有什么发作的迹象,而是伸手虚按了一下,等人群情绪平复下去,才接着道:“本官知道,本官知道,方才本官已经得知了消息。妖人一事,再次揭过。
本官出城来此,只为了两件事,一是为了安抚诸位,让尔等安心。再一个就是,诸位乡邻百姓明日入城,本官也不做阻拦,但有一事要先告知。本官前些时日接了州府的文书禁令,凡是越江两岸,乡民百姓不可引水灌溉田地,一月之内亦只有三日可去江中挑水饮用。”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多乡民立时沸腾了起来,议论之声宛如嗡嗡的蚊蝇。
许多人都是因天时亢旱,没了生计,才逃难至此,骤然听闻这么一个消息,一个个简直如遭重击。
“原来如此。”
裴楚在远处听完了这番话,一下想起之前那妖女蛊惑人心的时候,似乎也有人高喊了这么一句。
只是当时太过嘈杂,他也并未在意,此刻听完这县令如此说之后,才反应过来。
前面驻守城门的官兵警惕,其实并非完全是提防这些其他地方涌入的乡民,恐怕也有弹压的意思在内。
至于方才那什么妖人之说,这远安县县令轻松揭过,同样有此原因。
这等不让百姓去越江引水灌溉,随意取用水源的政令,实在是荒谬可笑。便是县令徐广庆其实也心知肚明,怕真要处罚或者驱赶起来,说不得就要引得全县一齐动荡。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裴楚一时倒不再担心这些乡民的安危。
这越州一地的生民艰难,如今看来天时是一方面,人为亦是一方面。
越州虽旱,但其实并不乏水源,尤其是东越郡,临近越江,如能开渠引水,旱情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可如今不但不作为,反而限制百姓去江边,其中恐怕是早闹出过不少事端。这等情形之下,稍一不慎,便是真正的官逼民反。
这远安县县令亲自现身,朝诸多乡邻细说这些,正是行安抚之举。
“只是,这样昏了头的古怪禁令,又是如何从州府下发的?”
裴楚心中满是疑惑,即便他对这大周官场毫无信任可言,但这样的法令是明白无误地要人硬挨这旱情,再蠢的官僚系统,也不止于此。
“大人,这是为何?为何不能引那越江之水灌溉?”
果然,人群之中的百姓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远安县县令徐广庆面上满是无奈,长叹了一声道:“非是本官刁难,不顾乡邻的生计,实在是州府的政令如此,且除了规定时日去越江取水外,那越江之中多有祸害,近些时日已打翻了许多船只,又伤了数十条人命。诸位乡邻还请切记切记,不可擅自妄动!”
沸腾的人群在那徐广庆的一番言语之下,渐渐安静了下去,只是这时许多人脸上的生气尽去,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江中有祸害?越江之主?”
远处,裴楚听到这里,施展起“绢云乘足”之法,人已然跳到空中,接着夜色的掩护,穿过了远安县的城墙,往那越江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