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听张士行说完,不由得大吃一惊,眼睛瞪得老大。
原来锦衣卫已正式立案,将刘三吾、白信道、张信等考官、复查人员全数下狱,罪名却不是科考舞弊,而是胡党大案,白信道已供出靖宁侯叶升为同党,看来后续还要牵连多人,朝堂之上又要掀起绝大的腥风血雨。
本来张信复查结果出来之后,刘三吾清白得以证明,锦衣卫蒋欢又得太孙叮嘱,一直对刘三吾等人客客气气,单等着圣旨一下,便恭送他们出狱,省得出了差池,遭人忌恨。
然司礼监转来都察院奏报,刘案却转眼变成了胡党谋逆大案,他也就不管不顾了,除了刘三吾,其他人都用了刑,五木之下,予取予求,眼看就要办成铁案,谋逆大罪,涉案之人皆要凌迟处死,还要株连九族,情急之下,张士行遂赶紧跑到文华殿前来禀告。
朱允炆焦急的看着方孝儒,问道“老师,这该如何是好。”
方孝儒道“此事只能去求陛下。”
朱允炆泪眼朦胧道“我上次已求过皇爷爷了,他说会命人复查的,不会为难刘公的。我听到张信复查结果,刘公是清白的,以为他不日将会出狱,谁知竟成今日之局。”
方孝儒叹了口气道“定是有人拨弄是非,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朱允炆恨恨道“定是那个詹徽。”
方孝儒道“詹徽此人才敏果决,勤于治事,为陛下所奖任。然其人性情险刻,好窥上旨,如此看来,刘公危矣。太孙你快去求陛下法外开恩,你只须叩头哭泣,别的不须多言,陛下自然会放刘公一马。”
朱允炆得了主意,急忙甩下书本,向乾清宫跑来,一路之上跑得过急,竟然跑丢了一只鞋子,他也不管不顾了,一直跑进乾清宫内,伏地大哭。
朱元璋惊问道“好孙儿,你这是为何?”
朱允炆也不说话,只是哭泣。
朱元璋看他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允炆,你起来吧,朕就饶了那刘三吾一命。”
朱允炆闻言,这才破涕为笑,给朱元璋叩头谢恩,站立起来。
朱元璋无奈摇摇头道“人情世故与家国江山,孰轻孰重,朕看你至今还掂量不清楚,让朕如何放心将这个偌大的江山交托与你。”
朱允炆昂然道“人心向背,孙儿很是清楚。”
朱元璋啐了一口道“人心向背,固然重要。然为帝王者要懂得如何操纵人心,为我所用,而不是为人心舆情所困。”
朱允炆不服气道“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亚圣孟夫子曾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朱元璋一听更加生气,怒道“你不是敬重刘三吾吗,为何不读他的孟子节文,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来朕面前胡说八道。罚俸半月,滚出去吧。”
朱允炆见皇爷爷真的生了气,吐了一下舌头,退了下去。
京师外金川门江边码头,帆樯林立,滚滚长江,浩荡东去,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朱允炆站在城门旁边,翘首以盼。等到巳时三刻,才听到锒铛锒铛铁链拖地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两个身着皂衣的衙役押着一位戴枷锁铐的耄耋老人从城中慢慢走出。
朱允炆一见两眼放光,立刻迎了上去,扶住老人,眼含热泪道“刘公,我已尽力了,本来刑部判了个凌迟处死,现因年老改为流放北平府戍边。刘公此去北平府,千里迢迢,一路之上,你要多加保重啊。”
刘三吾抱拳拱手道“多谢太孙照拂,我刘三吾才能留下这条老命。”说罢,就要跪下拜谢。
朱允炆急忙将他扶住,喝令那两个衙役道“还不给刘公开枷。”
那两个衙役犹疑了一下,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皇太孙,这有违法度,小人不敢。”
张士行一抽腰刀,喝道“还不遵命,信不信我一刀砍翻了你们这两个直娘贼。”
这两个衙役可以不怕皇太孙,但是一见锦衣卫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急忙沾水将那封贴轻轻揭下,又将那十斤重的大枷卸下,再将刘三吾的脚铐解开,把他搀扶到码头岸边歇脚的大条石凳上面坐下。
朱允炆身边的太监早将案几摆开,打开食盒,将菜品放置其上,朱允炆端起一杯御酒递到刘三吾手上,自己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今日为刘公送行,我先干为敬。”
刘三吾急忙站起身来,激动得花白胡须一翘一翘的,道“能得太孙为我践行,死亦无憾矣。”
这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刘公,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我等诸人还等着你回到京师一同吟诗作画呢。”
说话间,有几个人快步走来,为首三人正是兵部尚书齐泰,翰林学士方孝儒,太常寺卿黄子澄,后面跟着几名长随,挑着一担礼物。
那三人走到刘三吾面前都躬身施礼道“吾等不才,不能救刘公于水火之中,今日特来谢罪。”
刘三吾一一握住他们的手道“我生平门生故旧遍天下,今日深陷胡党一案,竟无一人前来相送,人情冷暖,由此可见。你们与我无亲无故,难道不怕都老爷们参你们一个结党营私吗?”
方孝儒哼了一声,一昂头道“我们结的是大明的党,结的是天下儒士的党,谁愿意参就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