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茫然而起,几步赶出客栈,环顾四望,只见沙海更迭,哪还有人踪。
肩头,一片湿痕。
大漠千里狂沙,远望而去,他仿佛瞧见一条清减的红衣,茕茕孑立,孤寞无依,扬着发,牵着骆驼,消失在滚滚风尘中。
“金镶玉?”
嘶声狂吼的声音鬼使神差的从苏青嘴里喊了出来,只是已无人应他。
“你既无心留她,何不任她去!”
身旁响起话语。
说话的是邱莫言,她与周淮安二人牵着骆驼,似是准备离开。
苏青恍然一怔,涩声道:“不错,你说的对!”
他看向二人。
“你们要走了么?不去看看那宝藏?”
周淮安一摇头。
“不去了,哪里埋葬了太多迷恋权利的尸骸,带出来多少,就会有多少纷争,厮杀,这个江湖的厮杀已经够多了,能少还是少点吧!”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拱了拱手,二人骑着骆驼朝东边赶去。
只剩下苏青一人立在客栈前,望着这些过客一个个离去。
又剩他一个人了。
“唉!”
风中传来呢喃轻叹,汉子眺望了一眼远方,转身把吹倒的木杆又扶了起来,扫着灰尘,擦着桌子,赶着羊。
风中又起了唢呐声。
两天后。
风里刀和苏青趴在一个沙丘后面,看着从密道里惊慌逃出的西厂番子,一个个赶着马,消失在远处。
“这就放他们离开了?”
风里刀有些不甘心。
“雨化田已死,这些人树倒猢狲散,已经无关紧要了,放他们离开也没什么!”
苏青安抚着身旁的马,说的淡然。
“我也差不多快要走了,走之前,想去瞧瞧这个江湖!”
风里刀怪笑着。
“你不会是去找金镶玉吧?”
苏青摇摇头,见那些人都跑光了,他们这才起身。
傍晚的时候。
常小文骑马赶到了客栈。
“风里刀,找了你两天,出了皇宫的大门就不认人了?是不是真想去包几房小妾?我看你是皮痒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都还没决定呢?”
风里刀四下躲着,最后被人扛着出去的。
“反正我不管,我和顾少棠,你选哪个?不给个结果,还想躲,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我要是得不到,就先阉了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啊,掌柜的,救我啊~”
那女人来的快,去的急,就剩苏青摇头失笑,望着二人争吵咒骂的背影,怅然若失。
他揉了揉眼睛,转身进了客栈。
直到某一天。
赶路歇脚的商旅忽然发现,龙门客栈竟是一片火海,大火熊熊,焰苗攀爬着木杆,将那最后半截酒旗也烧了个干净,所有的刀与剑,血与火都化作乌有,随黄沙而去,只留下一座座新坟。
远方。
红日西坠。
广袤中透着千百年寂寞的大漠上,一道带着竹笠的瘦削身影骑着马,裹着剑,遮着脸,一言不发的赶向东方。
黄沙、孤日、男人,像是也成了这寂寞的一部分。
不知什么时候,飞扬卷荡的风尘里,蓦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又有人来了。
……
……
……
杏花微雨,初春的长安。
一个男人遮着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满身风尘,眼中似是含笑,柔和如水,只似踏春观景的人,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二月二,龙抬头。
长街热闹,锣鼓喧天,百姓祈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舞龙的,舞狮的,走高跷的,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凑着热闹,小贩卖力的吆喝着。
“糖葫芦嘞!冰糖葫芦!”
一条巷口前,苍发灰袄的老汉扯着喉咙喊着,身边围了一群流鼻涕的娃娃。
“老丈,来一串吧!”
男人背着手过去。
“好嘞!”
他这一接过来,那些孩子瞪着的眼睛也跟着过来了,有些失笑。
“想不想吃?”
那些个娃娃立马小鸡啄米似的,鼻涕都快流到嘴里去了。
“我都买了!”
捏过一角银子,男人递了过去,他又瞧瞧围过来的孩子。
“一人一串可不准抢啊!”
“是!”
所有人又点着小脑袋。
“我要一串冰糖葫芦!”
正一个个分发着,忽听面前多了个女声,男人抬眼望去,笑容却是一滞,愣在当场,但见面前是个细眉琼鼻,朱唇雪肤的女冠,一身灰袍,背着道剑,拿着一柄拂尘。
老汉有些为难。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爷全买去了!”
“金镶玉?”
男人惊声唤道。
那女冠朝他望来,睁着眼睛,四目相对,眨了眨,疑道:“金镶玉是谁?”
“居士怕是认错人了,小道无忧!”
女冠打了稽首。
男人不知为何沉默了,眼波一颤,半晌才道:“那应该是我认错人了,我有个朋友和你长得很像!”
“无忧,还不快跟上!”
远处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冠朝这边招呼了一声。
“这便来!”
眼前这与金镶玉一模一样的女冠转身欲走。
“且慢!”
男人蓦然开口。
女冠头也不回的问道:
“居士还有何事?”
“我这还有一串糖葫芦,尚未经我口,道、道、道姑、你,请你吃吧!”似是突然不知道如何称呼,男人一连说了几个道,硬是吐不出下文,急得磕磕巴巴,直到说了个“你”才如释重负一般。
“那就谢过居士了!”
女冠眉眼沉静,回身细细瞧了他一眼,温和一笑,取过糖葫芦已扭身走入茫茫人海,转眼不见。
呆呆望着眼前这偌大的江湖,男人呻吟般笑了笑,眼中似有一层雾气。
“罢了,罢了,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