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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心系天下陈阁老(2 / 2)

他缓缓抬头,远眺南方,脸上无悲无喜,自言自语道:“老晏这个人很倔,有多倔呢,记得当年先帝开恩科时,他三中进士科,三授编修,可仍不愿屈就,非要考个状元,说这是他爹娘的愿望。”

“可只有我知道,他爹娘早死了,是先帝给了他一口饭吃,救了他一命,如果不考个状元,怎能对得起先帝的栽培?”

“终于,第四次时,他如愿以偿,以新科状元之身获官翰林编修,那一天,他一个二十五六的人高兴的像个孩子。”老人似哭似笑地喃喃自语。

“随后他历官监察御史、都官郎中、州刺史以及吏部侍郎,终于在五十岁这一年,搬进了麒麟阁,可凳子还没坐热,便听闻泰行匪贼横行,兵祸不断,河东道对朝廷政令也多是阳奉阴违,明一套暗一套。”

陈功眼中划过一丝讥笑,不屑地道:“你猜他怎么着,他这个蠢货首先想得居然不是镇压,而是感化,自称能以圣人之道弘化河东乱贼,以免朝廷大动干戈,毕竟,兵者,大凶。”

他转头看着夏侯淳,笑着言道:“你说他是不是傻啊,而且一去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十五年,可这个蠢货居然整整十五年都窝在了河东道。”

夏侯淳牙关死咬,抿嘴不言,他看着老人一边骂着那个逝世老人愚蠢,一边泪流满面的自言自语。

老人越说越激动,恨其不争地大骂道:“他就是傻子,遇到乱兵直接镇压不就行了么,打不过修行者,难道不知道向陛下求援么,被揍的鼻青脸肿居然还一声不吭,嘿,还真是忍气吞声的老实人啊,你是怕崇玄观的那些大爷们都累着了么?还是怕先帝失望?”

“还有那些狗屁的世家大族,你干不过不知道找我们求助么?老子就不信他们的拳头还能硬过十万禁军?你要是早跟老子说,我帮你铲平了河东道啊,你居然还想着跟他们讲圣人道理,还跟个傻子似的开书院。”

“直娘贼,开个屁的书院,有些人你不把他打疼,会耐心听你道理呢?连圣人都知道打完之后再跟讲道理,你怎么就那么迂腐呢?”

“你个蠢货!傻冒!莽夫!”

老人嘴里不断骂着,骂着骂着,就骂得老泪纵横。

他步履蹒跚,颤颤巍巍的向着主帐走去。

夏侯淳下意识搀扶,却被老人甩开了。

走着走着,便听见噗通一声。

老人便一头栽倒在地。

夏侯淳肝胆欲裂,惊呼道:“阁老!!!”

军营当即陷入混乱。

陈阁老昏倒了。

这一侧讯息很快传遍朔州城,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齐齐涌上主帐。

所有旅帅、校尉、参将都来了。

李道彦也来了,主管粮饷、赋税以及朔州政务的新任朔州长史阎稻来了。

抗住了云霄两万铁骑叩关后,阎稻算是真正不入大靖政坛,迈入正六品行列。

不同于李道彦这个在吏部谱牒记录在册的兵部将军,阎稻的官身来自于帐内那个老人的提携,可以说他阎稻的未来前途命运已然紧紧栓在老人的身上。

他们脸上都浮现担忧之色,他们不时看向帐内,焦急的走来走去。

阎稻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看得李道彦直皱眉,转头询问哨官,“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陈阁老怎么就昏倒了?”

那哨官战战兢兢地回道:“具体情形卑职不知,不过陈阁老昏迷时是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

众人霎时一静,有些面面相觑。

阎稻皱眉问道:“太子何时来边地了?为何我等丝毫不知?”

他一脸不悦,冷哼言道:“打仗时不来,现在战事结束了,倒屁颠儿屁颠儿的跑来了,而且一来陈阁老便昏阙了,他究竟想干什么?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李道彦皱眉,喝道:“住口!太子殿下千金之躯能巡幸边境,慰问边境将士,足以知晓他日后必是位明君,岂会做出伤害阁老之事?再说太子如何行事,岂是我等所能置喙的?都少说几句,被给将士们惹麻烦。”

身侧诸位校尉闻言同样有些不满,不过听闻李道彦训斥后,便收敛了些许。

阎稻眼中似有愠怒,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甩袖走到一旁。

这时,大账掀开,自内走出一位年轻人。

众将眼神一凝,只见其丰神俊逸,面若冠玉,北境的四月天,仍有些寒冷,但其单薄长袍罩身,气色红润,丝毫不受影响,俨然是修行中人。

李道彦立马上前,抱拳问道:“太子殿下,阁老如何了?”

太子殿下?

这位便是太子?

众校尉旅帅脸色一变,顿时骚动。

不少人脸色臊热,他们刚才还在背后议论太子呢,怎料被他现在抓个现行。

众校尉旅帅有些拘束起来,规规矩矩地朝着夏侯淳恭谨行礼。

夏侯淳轻轻点头,仿佛丝毫不介意,他对着李道彦轻轻点头后,便对众将温声言道:“诸位都进去吧,阁老有召。”

众校尉刚进去,便见到老人那双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神,他们心中一慌,连忙低头。

老人气色平和,呼吸均匀,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与哀恸模样,他拍了拍床边,微微闭眼后复又睁开,轻声道:“既然都在这里,本阁便唠叨几句,都仔细听着。”

李道彦默默蹲在床边,阎稻眼角微润,“阁老,您?”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轻声道:“骤闻旧友冤死,不免失态,你们勿要埋怨太子。”

众人轻轻点头,心有戚戚然。

陈功抬头,看着身前众人,欣慰一笑:“两个月前,老朽初来乍到,诸位不嫌我年老体弱,还愿以老朽马首是瞻,我陈某人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慨然道:“久历朝堂,见多了尔虞我诈,也见多了阴谋诡计,不知多少大儒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是鸡鸣狗盗之辈,外表圣洁内里肮脏。”

“曾经,我甚至一度对天下人失望,对朝廷失望,对陛下失望,可直到我自贬来此,见到了诸位,也见到了为我大靖浴血奋战,誓死保卫边疆、庇护天下万民的将士们,我才知道,咱们大靖还有希望,一时半会,还亡不了!”

“这样想,我陈某人就算知足了,也没白活这一世,这也说明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自嘲一笑:“你们也知道,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李道彦一脸肃容,右拳锤拳,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响声。

阎稻双眼湿润,哽咽道:“阁老。”

众将死咬厚唇,双目泛红。

老人抚掌轻拍,缓声言道:“军中大事照常即可,无须老夫多言,有事儿多听听李将军、阎大人的。”

他笑了笑,言道:“其他的,我没什么说的,记住了,都他娘的要活着回去,别死在这儿了。”

众校尉与旅帅倒头如蒜,忙不连跌的点头。

随即老人挥了挥手,“李将军、阎长史、杜参军留一下,其余的都散了吧。”

众校尉擦了擦眼角后,有些迟疑地回头。

陈功当即笑骂:“赶快滚,一个个跟娘们似的。”

一听这话,这些磨磨蹭蹭的校尉、旅帅方才离去大帐。

待他们离开后,陈功朝着夏侯淳等人招了招手。

夏侯淳上前,轻声道:“您老有何吩咐?”

老人指了指剩下三人,“李将军不用我多说,你们认识多年了,这位是阎稻,被我提为朔州长史,还有这位,是杜老二的幺儿,你们俩认识一下。”

夏侯淳当即打量着老人口中的阎稻,只见其一身粗布衣衫,在风沙侵蚀磨砺下,竟有些灰头土脸,从其宽大的颧骨与脸颊便可知晓,这位先前定然也是膘肥体重的肥硕之人,身材有些消瘦,而且黑眼圈有些深,俨然操劳过度。

阎稻勉强一笑,恭谨行礼道:“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夏侯淳虚扶一下,轻声道:“辛苦了。”

对方涩然一笑,并未多说。

夏侯淳不以为意,再看向其旁边那人。

对方是个年轻人,差不多二十五六的模样,抿嘴不言,一脸坚毅,身上锦袍早已被风沙侵蚀的粗糙不堪,不少地方可见缝补模样,眉宇间的纨绔桀骜依稀可见。

可以想见,这位出自十大高门大阀杜氏家族的年轻俊杰,也曾是个桀骜不驯的烈驹。

杜氏,‘韦杜’的那个杜。

曾经的大靖第二高门。

开国功臣杜阁老的家族。

夏侯淳目光温润,轻声道:“我大靖的’长青家族’,本宫闻名已久,不想今日一见,却略感失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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