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成厨房,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惹火了林江山,看《东爱》之前,林摇雁点了两份外卖,派司机到家门外迎迎外卖员。
根本没有人想到他会在家中准备吃团圆饭的时候点外卖,司机顺利往返,林摇雁教他憨笑着对路上碰见的佣人谎称:“这是我自己吃的。”
挖过土,洗过手,三人聚头开吃。俞风信只吃素,食量有限,林摇雁也不打算彻底吃饱,一会席上总要动几筷子的;因此两人份的餐点三人也够吃,司机吃饱了。
林摇雁和俞风信同分一碗饭,笑称:“别人碗里的饭菜最香,此言不虚。”虽说他这位“别人”限定一个人。
对于他的揶揄,俞风信已重归止水了。尴尬年少的暧昧往事,也就短短一阵子。林摇雁暗道可惜。
俞风信叹气说:“你真是一句也不安分。”
林摇雁回问:“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公,我俩要什么安分?”
这一句不等俞风信回答,有不速之客先到。
旧屋太久没人住,尽管收拾得颇干净,空气流通不强。为了换气放风,外屋大门敞开,三人坐到了较温暖的里屋吃饭。来人的脚步声在外屋踌躇几圈,扎下了,试探着喊人:“小雁?”
林摇雁放下筷子,眉头一挑。
俞风信听了听这道声音,轻轻说道:“是你父亲。你们难免要见一面,我出去散散步。”
他立起身,林摇雁马上捉住他的右手,道:“外头冷,你别走,就在屋里坐。我对你没有**。”
俞风信摇头说:“我去车里。”
林摇雁便有些不悦了。恰如过去忍不住屡屡因俞风信的身体健康与俞风信争吵一样,他自认做不到像俞风信那样完全放手遵守对方的意见。
其实世间没几个人做得到,以至于俞风信身上常蒙着一层随波逐流般的飘渺。
但俞风信吃软不吃硬。
林摇雁换了耍赖的方式坚持:“你陪陪我,我不记得他,很害怕的。”
害怕才怪,俞风信绝不会信。林摇雁跟通常的失忆病人截然相反。
然而俞风信会上钩。无须他真心害怕,只要他这样说。
正是愿者上钩。
果然,闻言,俞风信不再执着离开了。两人一坐一站,俞风信垂下眼睛看他,眼神如同融了一半的岭雪,忽而说:“你可以讨厌我,但不要后悔。”
林摇雁没有直接究问这句话的含义,双眼一闪,依旧动作温柔地拉他坐下,挂着笑讲:“再吃两口,等我回来。”
·
林能文今年五十四岁,神情憔悴,眼皮的褶皱也憔悴。年青时他的眉眼或许不长得如此失意,又也许他天生如此,林摇雁不得而知。
失忆以后,林摇雁对林能文了解稀薄。
他查过,在他五六岁时,父母就离了婚,离婚原因是他母亲受不了老太爷的高压统治,而林能文不敢搬出老宅,一家人天天生活在老太爷眼皮底下。
那时节林江山孙子还不多,要求即使搬走,也得把孙子留在老宅养。他母亲死不同意,打离婚官司时努力争取过儿子,最终儿子还是判给了林家。
自那以后,林能文倒也没再考虑续弦。
他曾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过俞风信:“风信,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来医院探望我?”
俞风信告诉他:“他去不成。老林董不想让任何人见你。”
林摇雁不以为然:“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俞风信说:“我是局外人,没顾虑,大步往里走就是了。要不然他们冲我动手,要不然总会放我进去。一个人很难什么也不怕,林董不了解我,可是了解他。”
林摇雁还是不以为然。他觉得情况颠倒,他绝不会放林能文独自抱伤躺在医院中、面对莫测前路。和俞风信的思考方式不同,他从不奢望一个人什么也不怕,他希望的、喜欢做的,是迎着恐惧不安闯上去,只要他认为值得。
在林摇雁看来,林能文没有把他看得那样重要。
他不难过,但亦不想特地柔和。
两人对视,阳光斜洒,林摇雁没有坐下,叼一支烟点上,踩着一片阳光停在离他三五米远的地方。林能文仔仔细细观察他一会,叹了口气,开腔的第一句话是:“还抽烟?身体好了几成?”
林摇雁仍然撒谎说:“都好了。”
下一句,林能文点点头,就针对向了俞风信,也不问俞风信在不在那扇门背后,直率地说:“你怎么又把他带回家来?有安排?别被他给骗了,你爷爷非常生气。”
林摇雁发现,林家人疑似统统把俞风信当成心机祸水。
能够主动魅惑得他鬼迷心窍的那种。
太遗憾了。想象真的比现实美好。
林摇雁不为所动,连表情上的配合也吝啬一给。林能文看出来了,慢慢地,目光更加苦涩,转而说:“你忘了,俞风信这人真的真的接触不得。你不知道他妈就是他逼疯的,是不是?”
这件事林摇雁的确不知道,心中微怔。
转念记起前天晚上俞风信轻描淡写的“今生不曾后悔”,又狐疑顿消。
“用什么逼疯的?刀?钱?出柜?”林摇雁问。
林能文说:“爸没有和你开玩笑,这一次,你小命差点玩丢。你自己往深里查查俞风信的经历也行。”
林摇雁已经在查了,尽管并非因为怀疑。林能文的口吻却令他不高兴,思及俞风信就在门后听着,他该为俞风信撑腰才是,他点头,答:“知道了。我照单全收。”
林能文紧皱眉头:“小雁,就算你和我、和你爷爷怄气……”
话一脱口,他自己也察觉说得不妥,改口重说:“就算我们亲人之间有些矛盾,谁也不会故意害你。你别被以前爸爸做得不好的事情混淆了判断。”
林摇雁说:“你是觉得,俞风信想要我的命?方向盘在他的人手上,他可没撞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