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梅春由张二丫那里出来后,眼睛里还含着笑意,她不断地回味着,觉得张二丫相中了那个“大驴脸”,太有意思了!张二丫说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因为赵梅春结婚后就不再出来。倒也是,赵梅春很认同她的话。
赵梅春在以后的几天里虽然不那么忙,却也没想着,直到他和孙成文去城里买了两面大镜子后才消停下来,只等着结婚大喜之日,上车入孙孙家。
有一天赵梅春趁着晚饭后凉爽的空档去了赵庭禄那里,他她要赵庭禄和张淑芬去送亲并且带着梅芳,还让赵手守志做压车的。张淑芬说一家子去两个就行了,她就不带梅芳去凑那个热闹了。赵梅春一脸的真诚,没有半点的虚情假意,但这没有说动动张淑芬,张淑芬不去的理由很充分:
“赵家可去的,往少了算也要十二三个,再加上赵梅春的姨舅至亲,总得有二十五六个,已经是紧缩得不能再紧缩了。还有那么一堆的旁叉子,也要来那么几个,这样下来人数咋的也在三十开外,去的多让人笑话不是?该让的的必须让也必须去,特别是你三婶,别让她跳里见怪的。梅春,老叔老婶人跑不了丢不了的,以后的日子长了呢……”
让谁去送亲去多少个,可伤了赵庭财的脑筋,他算计着要凑双数人还不要那样多,又要不落下一个,既要有足够的热情以示不怠慢还要横打竖科精细衡量。
赵守业对于自己没有在送亲之列很是失落,他羡慕哥哥能那么荣耀地坐到送亲的车上享受娘家客人的待遇,更重要的是压车的还能得到小红包。赵守业眼红得都快要哭了。
赵守志并没有因为能去压车送亲而沾沾自喜,他的性格有一点迷糊的成分,常常对那些即将到来的喜事视若无睹。现在赵守志就坐在班上,端着语文书小声地读着。t
七月的十一号要进行期末考试,今天是七月八号。虽然考试日期临近,但到赵守志绝对没有感到紧迫,考完试后就是放假了,放了假可以去姥姥家玩儿,去看火车。
赵守志读课文的声音越来越大: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听不到孙成海的喊叫声,听不到大嗓门的孙桂芳的吵嚷,仿佛这间教室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似的。他忽然意识到出现了问题,而且很严重。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蓦然看见老师在前面等待着。从她脸上发现不出不满的神情,却也没有看到赞许与鼓励。他窘迫羞赧地低下头,不敢正视。
第二节上,老师没有强调纪律的重要性,也没有督促同学们努力学习,甚至连周胜宝做小动作她都视而不见。课堂上老师没有讲新课,一切都是在复习旧有的知识,所以赵守志学得很轻松。
因为有了赵守志旁若无人的朗读这件事,下课时孙成海便调笑赵守志到道:
“哎呀妈呀,连老师来了都不知道,真是聚精会神哪。”
他的话引来了了一阵哄堂大笑。赵守志勉强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的样子很难看。陈永安借机诵读起来: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最后的斗争。”
孙成军打断陈安道:“去你妈的叉的,都背错了,还得瑟呢。你竞赛那分还没有生产队给的多呢,净在我们面前显摆的章程。”
上几天他们去公社参加竞赛了,但是成绩不那么理想,所以陈永安被孙成军一揭短,就哧溜一下跑到了北行。
孙成军扳着赵守志的肩膀出来,到外面后说:“真热,咱们俩上那面走五道啊?”
赵守志很积极地响应,这是最友好的表达方式,他们是亲戚了。
空气中的热度一直持续着,持续到下午的四点多才有所和缓。
赵守志吃完晚饭后,和赵守业游游逛逛地向西走,他们没有目的性,完全是由着性子走哪算哪。五点多的阳光依然是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亮白的天光中,几只燕子在飞,掠过去栖息落在院墙上插着的用来防鸡的秫秸棒上。赵守业停下来大声的呼喝:
“呜哈——”
“三大爷家二哥用弹弓打过小燕,没打着,让三娘给骂了。他还逮过呢,就在墙帽上,让三娘给放了。”
赵守业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很认真地叙说。
赵守志嗯嗯地应了两声后不再出声,只顾歪着头,看北面的那户柴姓人家晾衣杆上的红布。赵守业也循着哥哥的目光望过去,看了一会儿后,紧张地拉住了赵守志的胳膊说:
“他们家要死人吧?”
赵守志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儿紧张,但是他强作镇定道:“死人用黄布的,还烧大黄纸。”
赵守业忽然闭起了眼睛,紧走了几步,连头也不敢回。等他睁开眼睛再看时,他的身子就快贴到土墙了。
“上三大爷家吗?”赵守业问赵守志。
赵守志看看天空,再看看前方不远处四队高大的院墙慢慢地回答:“你说呢?”
赵守业乐了,摇晃着脑袋学着哥哥的腔调回答:“哥,我有个好地方,咱们去听葫芦笛。”
赵守志没听明白他的话,就问“啥笛?”
赵守业大声说:“就是葫芦笛子。”
赵守业很骄傲地走在前面,溜过四队前面的大土坑,再到南边的那两间小房子后停下来。
那两间房子在斜阳中拖出一个巨大的阴影遮却了它东边的一块空地。这幢略显孤单的两间小房子没有太特别的地方,只是在它左侧两米的地上栽了一根粗大的木桩。
赵守业把半个身子探进胡同里张望了一下,又缩了回来说:“老头还没吃饭呢。”
赵守志问:“你怎么知道没吃饭?”
赵守业提提鼻子:“我闻着土豆的香味了,肯定刚掀开锅盖。”
赵守志闻了闻,好像也闻到了新土豆的香味儿,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