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赵昕的鼻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胭脂香味。这香味很清淡,只有些淡淡的青草香气,但在这皇城之中,却显得很独特,非常有辨识度。
闻到这香味的瞬间,赵昕整个人就立刻紧张了起来。
“娘娘……”他闭着眼睛在心里想道:“是您来了吗?”
在这个皇城之中,也就唯有那位未来的慈圣光献曹太后,如今的皇后娘娘,才会用这种真定产的廉价胭脂。
于是,赵昕内心彷徨起来。
“这一世,娘娘您还会与朕为敌吗?”赵昕在心里面轻声问着。
前世,他的统治生涯前期,最主要的对手,就是这位已然升格为太后的曹太后。
裹胁着大义名分,拥有着禁军支持的太后,就是企图要变法革新的皇帝的天敌!
即使赵昕寻求与士大夫文官们合作,也是无济于事。
握着枪杆子的太后,哪怕一声不吭,只是皱一下眉头,都足以让哪怕是最坚定的变法官员夜不能寐,何况是那些墙头草?
回想着前世种种,赵昕忽地自嘲起来:“朕为什么要去和曹皇后为敌呢?”
这个问题简直不能想。
因为,在经历了三十余年的统治生涯后,赵昕在晚年卧于病榻上时回过头来仔细琢磨,才发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
简单的来说,他犯下了一个任何正治人物都堪称灾难级的错误——误认了敌友关系。
他竟将自己最大的支持者阶级,变成了敌人,然后又将本该是提防和警惕的阶级当成自己的依靠和助手,
“所以,朕前世的失败,真的是咎由自取啊……”赵昕在心中感慨着。
于是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此生,朕必要与娘娘您‘母慈子孝’,演绎全新的二十四孝故事!”
想到这里,赵昕便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戴着一顶俭朴的燕居冠,身着一件略微发旧的黄桑服的年轻女子,正满脸期待的端坐在他的床榻前,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似乎才哭过,她大约二十来岁,生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蛋,身材也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点,不过中人之姿,在这皇城之中恐怕连一般宫女也比不过,也就气质颇为大气。
但赵昕丝毫也不敢大意。
因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年轻女子的能耐。
即使不谈那些,仅仅是其出生,也足以让任何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轻易放肆!
这位当朝的皇后娘娘,可是检校太傅、枢密使、中书令、济阳郡王曹武惠曹彬的嫡孙女!
也正是这个身份,才让她在不到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入宫,就入了当时的保庆皇太后(章惠太后)的法眼,钦点其为皇后。
而保庆皇太后姓杨,乃是真宗的崇义使、侍中杨知俨的女儿。
杨知俨一生都没有怎么真的掌过权,但杨知俨有个弟弟叫杨知信,一度担任天武军副指挥使。
所以,曹武惠的女儿,只要入宫,就一定是皇后!
就像赵昕前世的皇后一样,就像整个北宋王朝历史上的所有皇后一样。
皇后、太后,都是太祖、太宗的义社兄弟与从龙大将们的禁脔!
这一点,即使是号称大宋武则天的那位章献明肃太后也不能例外——章献明肃太后早年曾被逐出汴京,即使后来被接回来,也一度被排挤打压。
后来还是靠的自己强力以及好闺蜜杨才人(章惠太后)帮着她宣传其乃后汉的右骁卫大将军刘延庆之孙、太祖的虎捷都指挥使、嘉州刺史刘通之女,才被那些人接纳,才能垂帘听政。
不然,章献明肃太后就算是吕雉、武则天转世,也休想染指大权。
因为,强大的勋贵功臣家族们不答应,勋贵功臣家族们不答应,禁军就不会答应,禁军不答应,太后就得滚蛋,换上一位新的先帝妃嫔来垂帘听政。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赵昕脸上已经换上一个甜甜的笑容,他从床榻上坐起来,张开双臂,跳入榻前曹皇后的怀中,嘴中甜甜的喊了起来:“娘娘……娘娘……娘娘……”还肉麻的用脑袋在后者胸脯上亲昵的蹭了蹭,卖起萌来。
曹皇后哪里挡得住这卖萌三连,当场就缴械投降,怀抱着赵昕,幸福中带着些激动,柔声回应了起来:“哎!二郎!娘娘在呢!娘娘一直在呢!”
回想着这些天来,寿国公重病后的种种,这位皇后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赵昕重病,这宫中压力最大的,莫过于她这个皇后!
坊间流言蜚语,朝野内外的异样眼神,还有……那发自灵魂深处的亡嗣恐惧,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让她夜不能寐,寝不能安。
每次,她只要合上眼睛,就会想起太宗、真宗神庙之中的那一块块孤零零,冷冷清清的神主牌。
淑德尹皇后、懿德符皇后、明德李皇后、章穆郭皇后……哪一个的出身比她低?
但她们全都孤零零的待在神庙,冷冷清清中自有无边恐惧。
而就在这些神主牌之侧,元德太后与章献明肃太后、章惠太后、章懿太后的香火却是鼎盛非常,天子、朝臣四时祭祀。
归根结底,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皇后们都无嗣,而太后们虽然未必有嗣子,但她们膝下养了一个天子啊!
若如今怀中这个寿国公不幸夭折。
曹皇后根本不知道,以大宋皇室的子嗣艰难程度,官家究竟还能不能生儿子,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能等到一个新皇子出生。
但有一点,她无比确信——自己是肯定生不出皇子的!
甚至连公主也生不出来!
因为,从入宫至今,官家召她侍寝的日子,几乎可以用十个指头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