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的郭脩,张汤和张小刀的脸色也都微微正了起来,至于那几个刚刚还在叫嚣着的公子哥,此时一见到郭脩这幅模样顿时就给愣住了。
“郭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家伙,此时已经发现了不对了,看着郭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对了,听他对郭脩的称呼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家伙似乎和郭脩的关系不浅。
张汤看着郭脩,没有给那几个公子哥再啰嗦的机会,而是直接朝着郭脩问了起来。
“这几个人应该不是我要找的那几个所谓的公子吧,看他们的这点气质,也不像是一个敢杀人的!”
郭脩闭嘴不言不语,那刚刚叫嚣的公子哥却是突然变得老实了起来,说话也好听了很多。
“这位大人,我等可没有杀人,也没有任何人杀人,您可不要胡说啊,咱们做事情,可是要讲究证据的!”其中一个公子,猛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露出了一脸的谄笑,朝着张汤拱了拱手。
看着此时老老实实的他们,张汤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还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前倨后恭有时候都不需要亮出你的身份,这种机灵和聪明却是用在了这种地方,真是让人觉得讽刺啊。
那几名公子看着张汤和张小刀两个人都闭口不言,而那一对儿老夫妇还一直在那里磕头哀求,顿时就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好了。
而且这个时候,那郭脩还在后面那么一副死样子,这就让他们感觉更加的慌张了。
但是此时他们却也是不敢多说什么话,看郭脩的这个模样,听着刚刚的那些话,他们也知道者面前的两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善茬了。
就在几个公子哥在那里惶然的时候,张汤再次张口了,这次他面对的还是郭脩这个河底村的胖子村正,语气还是那么的平静无波澜。
“你难不成觉得沉默寡言就能够将这件事情拖过去了么?”张汤将手中的茶盏猛地往桌案上一扔,然后露出了一个冷笑,“这件事情过不去了,你难不成还抱着什么幻想了不成?”
郭脩随着张汤的话语,从平静到浑身颤栗,再从浑身颤栗变成了平静无波,他的心里似乎经历了很多的活动和想法,最后认命了一样,朝着张汤跪拜了下去。
“他们几个的确不是这次的主角,只不过是留下来处理后面问题的,算得上是他们三个的家丁书佐罢了。”郭脩叹息了一声,“那三个人也已经不再枉死城的范围了,早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都是何人?”张汤没有纠结郭脩为什么在事情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将他们送回自己的家中,他知道这种事情这个叫做郭脩的胖子村正是做不到的,他也只是一个村正罢了。
郭脩咬了咬牙,然后看了那几个正在满脸怒火的看着自己的“公子哥”们,朝着张汤和张小刀两个人拱手说道。
“回两位大人的话,其中打人的那男子乃是这个家伙的主子!”郭脩说这话,伸出手来朝着刚刚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儿的那个家伙一指,“他主子乃是朝中大臣的儿子,据说乃是工部之人,还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官!”
“工部”张汤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意思,工部主掌天狼国上上下下的建设之事,这河底村变成了这副模样,工部的确是抓着他们的命脉,这倒是可以理解。
“至于剩下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那是执金吾的小公子,不过他倒是没有动手,主要就是看着,也算不上阻拦,也说不上参与。
最后一个就是将那女子约出来的,是许都豪商的公子,具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那个女子生前的确是没有收到过侮辱,这一点仵作没有撒谎!”
郭脩也是想开了,直接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的都说了。
听得那两个老夫妇哭的更加的难受了不说,那几名公子哥也是满脸的衰败,他知道自己的公子被供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事情坏了。
他不知道这两个年轻的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能不能对他们的公子造成什么危险,但是他们知道,等到他们这两个年轻的家伙找到府邸之中之后,他们几个人是肯定没有命存在了。
而张汤和张小刀在对视一眼之后也是确定了这件事,那就是这件事的确是有些问题存在。
“两位大人!”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书佐还是下人的家伙看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直接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在场的几个人说道。
“两位大人,还有这两个正在哭哭啼啼老人家,如今那女人已经死了,尸体也都烧毁了,我们公子也的确是没有对那个姑娘做什么事情,至于那个姑娘是怎么死的,天地良心,我们几家的公子的后半夜都在喝酒,很多人都能够作证,哪里是我们杀得!
只是鉴于两个老人家实在是有些年纪大了,有些不容易,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对两位老人家颇为怜悯,给了两位老人家不少的钱财,就是为了能够让两位老人家能够过上些许好日子。
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不好么?你们就算是非要查,你们能够查出什么来?你们是非要查出来这个女人和我们三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还是非要查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若是真的如你们想的,我等的公子想要对那个女子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等公子只是想想,从来没有付诸于实践,从来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还能说出什么花来么?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两个老人家,还能拿到手中的钱财么?那只是一个女人,你们两个还年轻,你们两个日子还长久,趁着现在手中有着不少的钱财,盖两间大屋,买几顷良田,然后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不好么?”
张汤和张小刀就这么任凭他在这里大肆说着这种话语,丝毫没有打断他,或者说,张汤此时也想看着这个家伙到底能够说出什么来,也看着那两个老夫妇能够回答什么。
果不出张汤所料,那两个老夫妇在听到那些话之后,突然变得欲言又止了起来,似乎真的是在纠结这件事情一样。
而那个刚刚长篇大论的家伙看了他们一眼之后露出了一个微笑,从而也塌下心来,“两位您先好生思量一番,我等并不想和两位多做什么为难之事,我们都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是量为日后有了什么麻烦,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也可以帮助一番!”
说完这些之后,那人就不再多看他们两个老夫妻一眼了,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上面的张汤和张小刀,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一直说话的家伙,就是这次主事之人,应该也是一个颇有些许的身份!
“这位大人,刚刚小人给他们两个老夫妇说的话您也听到了,不管您心中到底怎么想,您应该知道一件事情,并不是我等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说我等有什么心虚,不敢见人的,而是因为我们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大人还是那句话,就算您动用了诸多的人力物力,动用了各种关系,最后甚至让仙师出手,那然后呢?
我们的公子并没有杀人这是真的啊,我们有人证有物证,我们没有时间杀她,不管她是因为收到了什么样子的刺激死在了河中,但是那和我们没有关系,您就算查出来了,然后让朝中颜面受损,让我们公子和家主颜面丢失,可是有什么其他作用么?
您的正义感满足了,可是我们不会再给那一对儿老夫妻一分一毫,甚至还会让他们之前拿到的东西再还回来,一切都按照正规的律法办事,我们家主大不了这个官当不了了,可是他们两个呢?
这两个老人家以后的生活怎么半?他们都是要生活的,他们都是要活下去的,他们已经没有女儿了,若是连钱都没有了,那您不是将他们活活逼死的么?
再说查下去,他们怎么查下去?捕快衙役一天往他们家跑多少次?或者说一两天让他们去一趟衙门,就是正常的询问,正常的办公,可是衙役捕快正常的询问,提审,那都是他们的工作,他们这么做领取着俸禄。
可是他们两个老夫妇,一天两天能够坚持下去,一个月两个月呢?一年两年呢?
若是我们就是拖下去呢?我们不需要违法乱纪,不需要动用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拖下去,这两个老夫妻,他们托得住么?
他们本来就是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您非要他们去和我们耗下去,您觉得您是在帮助他们么?
您日后查出来了所谓的真相,将几名朝廷大员拉下了朝堂,获得了一片赞誉,获得了青天大老爷的名头,甚至还得到了无比荣耀的前途!
可是这两个老人给自己女儿报仇了么?我们公子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您除了能够靠着身份还有人脉,您除了靠着以势压人让我们家族一蹶不振之外,她的仇报了么?
既然我们没有杀人,也用不着偿命,那您何必非要为了那一个所谓的真相,将这两个老夫妻活活的逼死呢?还是说,您的心中更加看重的其实是您的名声?”
那人看着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这个家伙一张嘴就是直指人心,而且张汤不得不承认的一句话,这个家伙说的都是事实!
刚刚他说的那些话看似在强词夺理,但是却说了一个至理名言,人若是穷,那么真的是连公平都不配得到。
他们这一对儿老夫妇,若是非要去追求一个公平和正义,恐怕他们要面临的就是要将他们的家产都花光败净,他们现在可以一个冲动的告诉这些人,他们就要一个真相,就要给自己的女儿一个说法。
但是一个月之后呢,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是不是还愿意?
给自己女儿的一个交代,却是要搭上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这到底值不值得。
不是说所有人都是那么的无情无义,但是就像刚刚那个人说的那样,人总是需要理智的,冲动虽然能够让自己的心灵舒服,但是理智才能继续活下去,虽然活下去的代价,是他们过得非常的不好。
就在张汤的眼中,那两个老夫妇,其实已经决定了,已经决定放弃自己女儿的公平了。
或许是因为被刚刚那个家伙给打动了,或许是因为被这个可恶的生活给压垮了。
看着犹豫不决,却是再也不说要找所谓公平的老夫妇,看出他们已经放弃这一点的,也不在少数了。
郭脩此时也赶紧说道,“既然刚刚那几位公子也这么说了,那么小人也多说两句,既然您二位的女儿是在这里丧命的,是我等监管不力,所以日后你们便可以生活在河底村。
你们的衣食住行,你们的新家,某家会在三天之内给你们准备好的, 你们大可以放心,日后若是你们想要一个营生,那么便在这河底村找一个营生,若是你们想要安安稳稳的,你们的日常所需,也由我郭脩负责!”
说完之后,郭脩看向那两个老夫妇的时候,也是露出了满脸的微笑,仿佛都已经忘记了他们两个之前对自己做的事情,收了他们钱财之后却将自己给卖了等等。
老夫妇听到了这句话,那妇人还是有些不满意,但是好几次想要说话,但是都被他的丈夫拉住了,或许说是被自己的心给再拉住了。
他们选择了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纠缠下去,毕竟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放弃自己两个人乃至可能还会出现的孩子的生活和未来,他们真的做不到,若是自己的女儿怪罪,那就让自己死后,去受责难吧。
两个老夫妻就这么离开了,给张汤和张小刀各自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互相搀扶着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不过这次,张汤却是没有对他们两个人再生出什么怜悯。
等到了老夫妇离开之后,张汤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那几个书佐和下人,看着他们,张汤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叹息,然后摆了摆手,“除了刚刚那个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家伙之外,剩下的人都滚吧!”
他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些人告诉不了自己,能够告诉自己的只有刚刚那个还侃侃而谈的家伙,当然,还有些话想要问问郭脩,所以这个家伙也留下来了。
“我们两个想知道,那他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汤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直接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人依旧十分的谨慎,依旧是十分的圆滑,“小人只知道自己没有杀人,当然我们家的公子也没有杀人,我们也没有对那个叫做辛草的女人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当然若是您依旧不相信的话,您可以自己去查,不过就算是您真的废了力气去查探,最后我们的错误可能也是打了那个叫做辛草的女人几巴掌,仅此而已。”
看着他说的这般的干脆和认真,张汤也是冷笑着点了点头。
“刀爷,你们那里不是善于和鬼怪打交道么,能不能招魂?”张汤没有再搭理这个人,而是直接将脑袋转向了一旁的张小刀。
这位刀爷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手指微微一动,大口一张,吐出来一面黑色的小旗子,然后还随风变大了起来,围绕着自己不停的旋转着。
“这是引鬼旗,可以将这十里八方的冤死之鬼魂勾引出来,若是她生前真是冤死的,恐怕还会有着些许的执念,我等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但这却不是证据!”那人依旧是没有慌乱,而是轻笑了一声,“便是将那辛草的鬼魂勾来那又如何,没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
“我不需要证据,我只需要真相!”张汤直接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若是真的要较真,也知道靠着我背后的关系和人脉来做,那么既然我都已经主动放弃了证据,那我为什么还要拘泥于证据?
就如同你的职责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某家的职责就是让你们收到自己应得的惩处,仅此而已!”
这些话若是让一个熟悉张汤的人,比如李鍪或者沈富听到了一定会大为震惊的,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张汤这么一个几乎是“死脑筋”的人会主动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面前的这个家伙却是真的不认识张汤是谁,也不知道张汤到底有什么本事,但是他的确是知道,若是张汤真的这么做了,若是他的身份足够的话,自己还真的有些为难了。
而张汤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也是知道了他还在纠结和犹豫,或者说他还再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想到这里之后,张汤脸上的冷笑更重了,直接从怀中掏出来那个代表着自己身份的玉质铭牌,然后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接着,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让你相信某家说的话!”张汤将那身份铭牌扔了过去,而那人也是十分自然的随手将它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就给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