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很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陈家国跪于子文面前,道“我来拜师。”
子文道“我已将修行之法教会于你,为何还要拜师?”
陈家国道“不是修行之法,是做人之道。”
子文闻言,心中一动,微微沉吟,道“做人之道?”
陈家国道“师尊所传,乃神仙之道,而师尊所悟,乃人之道;神仙之道,不问世事,逍遥山外,求长生,斩,视世人蝼蚁;弟子生出浊世,和淤泥而出,故心中有恶,行之有恶,以己度人,世间皆恶;唐柏先生以幻境引弟子入幽冥地狱,油锅百次,不改恶之本能,但师尊以德报怨,弟子心中有感,知道若去恶行,还需师尊教导做人之道,修德而养心,去恶而扬善。”
子文闻言,恍然而悟,喃喃道“去恶扬善,对,去恶扬善。”
他看向陈家国,道“先生传我修行之法时,亦不愿收我为徒,只说亦师亦友;今日,我亦学先生之法,你我亦师亦友即可。”
陈家国摇头道“先前唐柏先生说话,弟子亦有听到;唐柏先生自认思想不如师尊高洁,故才不敢以师尊相称。弟子作恶多端,亦不敢有污师尊之名,毁师尊之德行;若师尊不愿收我为徒,我愿为师尊之奴仆,随师尊驱使。”
子文闻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敏敏虽是自绝,亦死于你手,若我心中毫无恨意,那自是骗人欺己;我亦曾想斩杀于你,以直报怨,又知敏敏不会复生,恩恩怨怨,因果循环,于我之愿有违;若收你为徒,亦不知如何面对于你?不知如何面对敏敏?你又为何要逼迫于我,你走,你走吧。”
陈家国摇头道“若师尊见我如见蛇蝎,心中恨意难消,还请先生动手,斩杀于我,消心中郁气,去心中魔头。”说完,从衣袖中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子文递去。
子文擦干眼泪,自言自语道“唐柏先生曾说过,魔是心中石,时常打磨,才能坚定心志;心如镜,时省吾心,方不染尘埃;也罢,也罢,你且起来,待我明白心中本意,再复于你。”说完,坐于一块石头之上,自然而然的闭上双目,一动不动,又入定中。
第二日,唐柏见陈家国跪在子文身前,态度真诚;又见子文入定禅思,一时难已醒转,便转头离去。
第三日再来时,见陈家国还跪于地,因疲苦劳困,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他又要离去时,子文却是睁开眼来,眼中变得极为平静睿智;他看了陈家国一眼,道“家国,你且去准备小酒与菜肴,我与先生共饮两杯。”
陈家国闻言心中一喜,不可置信地看向子文,喃喃道“师尊愿收我为徒?”
子文点头,道“若世间皆是善人,何须我去传法;去吧!自今日起,你为我之弟子。”
唐柏叹了口气,道“曾有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世间之人,往往说之容易,然行之相反。”他也看了陈家国一眼,道“你去吧,无需准备小酒,我与子文说会话。”
陈家国给子文磕了头,又向唐柏行礼,转身离去。
唐柏随手一挥,两人身边石头之上,现出两个酒坛,一坛给子文,一坛于自己。
子文道“先生且慢,我去准备些野味。”说完,往林中走去,猎了只野兔,又寻了个溪潭,拔毛去脏,烧火烘烤,一行一动,自然而然,仿若再无烦忧;待到肉香四溢之时,方才邀请唐柏过来,两人相对而坐,饮酒吃肉。
子文边吃边道“先生,何谓人?”
唐柏微愣,而后笑道“不知?”
子文也是一愣,相对笑道“先生,你不按套路出牌。”
唐柏道“你且说来听听!”
子文道“以食为天!”
唐柏拍手道了声‘妙’,简单四字,即是天道,亦是人道。
子文道“修行之道,可求长生,可辟谷不食,故超脱于人;所求之道,不是子文所需;子文欲求人道,先生可否教我?”
唐柏想了想,道“圣人言礼,言孝,言仁,言义,言智,言信,以礼为基,以德生道,道即为德,德即是道,故有说法,得道多助,其得亦是德,有德者,众助之。”
子文闻言,一时心潮澎湃,仁、义、礼、智、信五字道尽他心中所思所想,正是他所求大道,若要为人间立言立行,此五字正是他所需大道之根基。
子文站起身来,道“师尊!”
唐柏摆了摆手,道“无需如此,这些亦是前人所言所悟,你有大志,若知行合一,通天地教化万众,成至善之人,与圣人无异,得称一声先生,已是万分荣幸。”
子文张了张嘴,又是一礼,盘膝而坐,不吃不饮,陷入了深思之中。
唐柏饮酒三坛,仰天而望,目光仿若穿越了无穷时空,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曾经无情批判的道德大网,竟是从自己手中撒向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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