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子。
“如此看来,西面这支才是真正由王笑所领。可惜了瓦克达与满达海,礼亲王又少了两个儿子……”
“王笑啊。”范文程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就是杀不掉他呢?”
与他对坐的佟盛年脸上闪过一丝讥嘲,道:“因为他们太想杀王笑了。战阵之道,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在整个大势下,我大清占尽优势,但拆分到细小的战场上则不尽然,王笑尤其擅长寻找有利情况,之后再出手。”
佟盛年指着地图,缓缓道:“瓦克达心急,仓促进兵,王笑却不急,以战练兵,进退从容,此为天时;地势更不用说,被吸引到群山之中;论人和,我军被王笑威名所摄,不战便先怯了三分。”
范文程道:“从来都是布局容易,破局难。说来说去,还是瓦克达立功心切,入了人家的局啊。”
“这也是楚瑞两方散兵都打着王笑的旗号的缘由。”佟盛年道:“先是杜尔祜,又是噶布喇,接着是瓦克达……一个个争相入局,可叹。”
“好在现在知道了这贼子真正的行迹。”范文程盯着地图看了一会,沉吟道:“他这是要进燕京吧?”
“看样子是。”佟盛年道:“他如今走到天灵山附近,若是此贼入了燕京,只怕燕京将更难攻克了。睿亲王派谁去围堵?”
“承泽郡王。”
范文程应了这一句,两人的对谈便进入了正题。
承泽郡王硕塞,乃皇太极的第五子。
硕塞在楚军攻入盛京皇宫时,因保护了哲哲立了功劳。新帝即位后,布木布泰作主让他娶了内大政费扬古的女儿那拉氏,又封他为郡王,执掌镶红旗……
此时佟盛年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镶红旗。”佟盛年沉吟道:“正蓝旗主攻燕京;镶蓝旗围击秦山海部,正红旗因西进攻追王笑死伤惨重,如今又派镶红旗对付王笑,睿亲王这是……”
范文程道:“硬骨头都快啃完了啊。想必不用多久,两白旗便可横扫中原。”
“辽东的局势并不好,郑亲王传书过来,秦山河已破了鸦鹘关,看来是要进攻盛京。”
“娘娘怎么说?”
“娘娘已启程从科尔沁回盛京,只说大局为重,让我等尽力协助睿亲王。”
两个文臣缓缓说着这些,但也不过是未雨绸缪。
对于他们而言,眼下更要紧的还是帮助大清入主中原,借多尔衮之势,让自己的陛下建立一统天下的大业……
与此同时,多尔衮正看着瓦克达的人头出神。
与佟盛年的猜测不同,多尔衮并不想刻意削弱正红旗,他依旧需要代善的支持。
瓦克达一死,让眼下的局势再次变得焦灼起来。
攻克燕京的步伐似乎又被阻挡了一下。
原本摇摇欲坠的燕京城,收到楚军的捷报之后再次士气一振,变得更难打。
与此同时,楚军骁骑军正活动在怀柔县一带,掐断了清兵古北口下来的补充道路,也截断了攻陷燕京之后清兵追击唐中元的道路。
多尔衮知道,自己又被王笑与秦山海逼了一步棋。
攻克燕京之前,必须先消灭这两股兵马才可以。
“你们想替唐中元先去死,本王成全你们。”
多尔衮心中自语着,在地图上推演了一番之后,眼神重新变得笃定,杀气凛然……
怀柔县以西,大杨山阳面的山脚下。
两山之间有一片湖泊,名为鸿深湖。
此地倒也颇合秦山湖之名,于是秦山湖解下腰带,尿了一泡。
在湖边洗脸的秦山渠大为不满,捧着手淋了秦山湖一身。
“别闹了,行军打仗呢。”秦玄策骂了一句,教训着两个叔叔。
他没能偷袭成多尔衮,为此失望了许多天。
主要是捉来的那个赖慕布虽然也是老奴的儿子,但显然跟多尔衮没得比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摆出来威慑建奴,人家根本不理。
秦玄策再脸皮厚,慢慢地也不敢说捉了这么个窝囊玩样称得上什么功劳。
史工则是跑到山上的迎雾崖,驻立在那看了良久,下了山回来之后依然沉默着。
“屎壳郎,拿个主意啊,接下来怎么打?”
史工缓缓道:“撤吧。”
“撤去哪?”
“回武清县。”
秦山湖、秦山渠,秦玄策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这就回去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了,近日要抢建奴的粮草也变难了。”史工道:“我观察建奴这两日的兵力调动,多尔衮很可能暂时放弃攻打燕京,转而集中兵力要先消灭我们。”
“这么快?我们还没干啥啊。”秦山湖道。
“就是。”秦山渠不满道:“这就好比跟个娘们玩,刚上榻就玩完了,有什么意思……”
秦玄策无语,却也觉得带了一万人出来晃了一圈,就这样撤走太不甘心了。
“屎壳郎,国公夸你智计了得,你不会是徒有其名吧?国公当时带老子在辽东多折腾啊,从沈阳到辽阳到老寨、再冲回去杀奴酋,你这……小打小闹的,差得远了。”
史工道:“情况不同。当年建奴主力尚在关内,关外兵力空虚,又可就地取食。如今建奴大军尽数在此,多尔衮又有防备。我们难以再依当年的打法。”
“那老子怎么听说国公如今就在西面又击败了一万建奴。”
“国公率的是步卒,进入太行山区,而且群山西面并无建奴,便有了辗转腾挪之地。”史工道:“我们是骑兵,不好弃马入山,相当于被燕山困在京城的北面、东面,如同入网之鱼。”
秦山渠又喊道:“那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史工道:“想必我们已然吸引了建奴许多兵力,国公只要发现端倪,当可大干一场。”
他说着,蹲下身,开始在地上画图。
“你们看,京城西面便是门头沟山区。这里是居庸关,后面的宣府依然在瑞朝手上。换言之,如果国公若想胜建奴一场,解燕京之围,这里是最有利的地形。而我们在这里,京城北面,我们很可能已经吸引了北面、东面的建奴。给国公减轻了压力……”
史工一说,秦山湖就明白了。
都是打老仗的人,秦山湖当然能明白史工的意思。
但他却是问道:“这个‘很可能’,是多有可能?”
史工默然了一下,道:“我有直觉,建奴已经冲我们来了。”
秦玄策则是问道:“那若是我们没能吸引建奴围堵又如何?”
“那便说明建奴可能集中兵力要对付国公。”
“那就是说,我们一撤,就是让国公冒险?”
“也可以这么说。”史工点点头。
“那不行!不搞明白,老子怎么能撤?”
史工道:“但国公和秦帅亦不愿我们拿骁骑营冒险,这些骑兵是我们最后的本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
史工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天空叹息了一声。
“可惜我们联系不上国公,那便只能做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