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远处又是一段很窄的栈道,上了栈道以后,陈圆圆和花枝就更不可能把孩子交在别人手上了。
陈圆圆看出她眼中有些决别之意,问道:“怎么?唐大哥让你去断后?没这个道理,你不归他指派。”
“不是。”艾胜楠道:“卑职自己想去那打个埋伏……”
她抬起手指了指,栈道前五百步的地方有个窄窄的小山坳,地势不像别处那般陡峭,勉强可以攀爬上去。
“这里地势绝佳,我带三百人爬上去设伏,可居高临下对建虏进行攻击,或能把建虏兵马一分为二,减轻你们的压力。”
陈圆圆还未回答,花枝抬头望去,道:“咦,好像是设伏的好地方,但建虏要是派人上去探查怎么办?还有,你到时候怎么下来?”
艾胜楠道:“卑职自有办法。”
陈圆圆与花枝又劝艾胜楠不必冒险,但她似乎是对这种打埋伏的事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决定要去。
她们也奈何不了她,把小呆瓜交在她手上任她抱了一会。
走到栈道前,艾胜楠把孩子交给花枝。
“后会有期。”
“保重。”
花枝又走了许久,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崖壁上草木动了动,一个身影没在其中……
“建虏追上来啦!”
后方更远处有人喊道。
气氛再次惶恐起来,疲惫不堪的人们提起酸疼的腿,加快速度向前逃窜……
这条小小的栈道上,瑞朝宗室、文武百官、官绅家眷先过,其后是一名名士卒,队伍很长,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只过了七成人。
而峡谷里,杀喊声席卷过来,断后的瑞军边走边退,死伤惨重……
“守住峡谷!前面的人快点上栈道!”
这地势由宽入窄,瑞军不免陷入一切混乱之中,奉命断后的将领回过头看去,心中急得不得了。
“义军不降!杀啊……”
清军端起鸟铳,火绳燃尽就是“砰”的一声。
“追上去咬紧他们!别让他们毁栈道……”
一场追击战打到入夜,清军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面的生力兵借着峡谷的宽阔地带赶上来替换掉疲惫的士卒。
瑞军士卒却得不到休息,只能一点一点的后撤。
终于,他们上了栈道。
有十个人被命令留下来守住路口。
“砰!”
鸟铳毫不留情地夺去他们的性命,清军追上栈道。
由此,打打杀杀的动静少了下来。
但对于单兵而言却更为残酷。
双方的士卒开始在栈道上一对一的厮杀,只要后面或前面的同袍死了那就轮到你,避无可避,没人能帮你,你只能在这窄窄的木板上杀敌,一个、两个……直到你死。
绝望的嘶吼声不停响起,一路向南……
艾胜楠探出头望去,强忍着不动手。
她有些紧张,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几句话。
“让开大路,占领两边……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
“伏击战一般分为待伏与诱伏两种……当伏击意图被敌发觉、不能按预定计划实施伏击时,应坚决发起攻击。力争以猛烈的火力给敌以重大杀伤,然后迅速退出伏击地区,切忌犹豫不决、留恋无把握的战斗……”
栈道上的战斗越来越远。
清兵已经追过了艾胜楠的埋伏点。
她数着山崖下跑过的人数。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预计已过了六千多人了。
但夜太黑,艾胜楠却没办法确定对方的主将过去了没有。
忽然,远远地有轰隆传来。
山崖下也响起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从这里爬上去看一下后面怎么了?”
“喳……”
艾胜楠的背都躬了起来,握着弩的手里满是汗。
——切忌犹豫不决……切忌犹豫不决……
她听着下方那几个敌兵攀爬的声音渐近,猛得喝道:“动手!”
“杀!”
王笑没有把那五百溃军尽数歼灭,而是放任他们逃走了一半人。
他需要他们的恐惧,需要他们把恐惧传染给更多的人。
然而,但这两百多个溃逃的伪兵冲进清军大阵时,正好是在江口这段较宽的山谷里。
这对王笑而言不是有利因素。
地势稍微开阔了一点,清军的恐惧就少了许多。
他这两千多人撞上去未必讨得了好。
“丢手雷!不必节省!”王笑当机利断大喝道。
士卒们很喜欢丢手雷。
但之前每次王笑都很省,一场战下来,五六颗、七八颗地用,进了子午道以后担心炸毁栈道,更是一颗都没用过。
此时终于可以敞开了丢。
整个峡谷都是轰隆隆的声音,清军一片混乱……
“报!遇袭……遇袭!”
刘时顺大怒,一鞭子就挥在报信的士卒头上。
“要你说吗?!这个动静,老子不知道遇袭了吗?”
“将军,是前面……前面也遇袭了……”
刘时顺一愣,抬头看去,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似乎也有杀喊声传来,只是动静还不大。
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显得很突然。
他想不明白,子午谷里怎么可能会出现一直火力这么凶猛的敌军?
听这动静,对方似乎是把火炮运进来了?
这怎么可能!
但要说不可能,这……已经打过来了啊……
“快!去看清楚后面到底有多少人?还有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前面有人埋伏在山崖上,正在向下面放箭,看动静,约摸只有数百人……”
“后面呢?!”
“后面……还不知道……”
刘时顺实在是鼓不起勇力与后方的敌人决一死战,犹豫了一会,下令道:“快,盾牌手……护着老子走……”
亲卫们一拥而上,保着主将往栈道上逃去。
到了栈道前,只见前方五百步的地方不时有箭矢射落下来,但数量已不算多。
想必是有瑞军埋伏在上面,但这能带多少箭支?极可能是已经快用完了。
他又派了一队人过去,见山崖上的瑞军的箭支愈发稀疏,终于停了下来。
而身后,惨叫声和爆炸声越来越近。
刘时顺咬了咬牙,叮嘱前后的护卫们举好盾牌护住自己,上了栈道,大步向前走去。
到此时,他才向身后的士卒下令道:“撤退……”
脚下的山崖越来越深。
刘时顺也感到紧张。
一瞬间他有一些后悔——刚才也许应该回头和那支敌军拼个你死我活?
后悔也没用了,鬼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有多少人,火器那么猛,怎么拼?
他必须要穿过这一段路,赶到前面与大部分会合。
“咚!”
头上的盾牌猛得响了一声,刘时顺才一惊,整个脑袋已经被砸烂……
巨石轰然砸死了十余个人,砸穿了栈道。
“嘭!”
好一会之后,又是一声巨响,是巨石掉入山涧的声音。
……
艾胜楠听到惨叫,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砸死的是谁,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只是想把栈道砸裂吗?你是故意跑来送死的吗?”
很快,惊慌失措的清军又跑上了栈道,黑夜中也看不清前面那黑乎乎的破洞,一个一个往山涧里掉落进去。
“啊……”
“停啊!停啊!”
逃在前面的人疯狂的吼着,把嗓子眼都要吼出来。
但后面的人却浑然不觉,依旧不停推搡着他们。
“快逃啊!快啊……”
“停啊!!!”
嚎叫声如鬼哭狼嚎,在山谷中形成回响,极是渗人。
子午谷在这一刻,成了死人谷……
这一役,消灭清军两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人。
王笑让人割掉俘虏的辫子,卸掉他们的武器盔甲,令他们修理破损的栈道……
见到艾胜楠之后,他对前方的情况也更清晰了。
但也更忧虑起来。
“从这里到子午镇有两条路,一条是魏晋旧路,一条是六朝新路。我打算分兵,我领八百人从魏晋旧路包抄过去,争取在子午镇切断剩下的六千余追兵。如此,与唐苙前后夹击,应能解决掉子午道上的这支追兵。”
唐芊芊点点头,道:“我与笑郎一路,胜楠你领剩下的兵马从新路走,从后方袭击追兵。”
“是。”艾胜楠道:“但老路比新路难走,绕得也远,你们能追上吗?”
“可以,你不必操心这些……”
王笑说着,站起身,选调了八百人,把庄小运留下与艾胜楠一道领兵。
他们每人只带了三天的口粮,其余辎重都留给了艾胜楠与庄小云这队人。
看着那前方还在修补栈道的俘虏,王笑皱了皱眉,喝令其加快进度……
唐芊芊却也不肯把她和王笑腰间的绳索解下来,看着王笑的表情,问道:“笑郎是在担心什么?”
“还有一支追兵走傥骆道,算时间,怎么也比唐苙更早到汉中……很有可能会在子午道的出口出设伏……我怕唐苙会中了埋伏,得加快步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