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姑娘,请用茶。”
这样端着茶奉上去,距离很近,这也是阿谣头一回正面近距离见到秦宜然那张脸。
那张,旁人都说和她很像的脸。
目光落在秦宜然眉眼上的时候,阿谣心下一惊,连带着双手都不禁一颤,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打翻。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那些人说的没错,她和秦宜然的眉眼很像,确实很像。
只不过秦宜然的眼睛略圆一些,显得更端庄一点。阿谣的眼睛稍长,眼尾略略上挑,一颦一笑都更加勾人。
她们两个人的眉眼初看过去确实形似,可仔细看又不同。
“辛苦你了。”
秦宜然闻言笑意盈盈,伸手就要去接。这茶杯烫的很,阿谣刚要出声提醒,还未及开口,就倏然听见“哎呀!”一声。
紧接着是“啪嚓——”一声,瓷杯碎裂,茶汤四溅。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阿谣已经实实在在被热茶烫了两回。
正在这时,只听皇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
“怎么做事的?烫着了宜然,你担待的起?!”
这话一说出来,阿谣下意识就跪下身子,全然忘了地上此时全都是茶杯碎裂的碎瓷片。
夏日衣裙薄薄,她这么一跪,不多时,那些瓷片就直直往她细嫩的膝上肌肤扎进去。茶色的宫装渗出点点褐红。
阿谣咬着牙,连连道:
“是奴婢粗心,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阿谣若是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真的傻了。都说宫里头惩治人的法子多得是,兵不血刃,就可以要了人的命,阿谣今日算是领教了一番。
什么沏茶奉茶。
不过只是寻个由头给她些苦头吃罢了。
对于这些尊贵的娘娘,尊贵的太子爷,尊贵的名门闺秀,天潢贵胄面前,阿谣命贱如蝼蚁,任人宰割,任人践踏折辱。
皇后则借足了阿谣烫伤秦宜然这个由头,继续说道:
“既然这么不会做事,想必也伺候不好太子,你今日就在这儿好好跪着反思。”
“是。”
……
这时,门口的太监进门通报:
“娘娘,太子爷求见。”
听到这话,皇后先是秀眉微皱,然后冷冷瞪了阿谣一眼。低声冲她说:
“去后头跪着。”
阿谣咬着牙,正要起身,另一边未央宫的宫人没拦住,裴承翊已然大步进了门。
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这皇宫之中个个都是人精,并不会叫这尴尬持续下去。
阿谣跪在地上,裴承翊也只当没有看见,开口先给皇后见礼,又见秦宜然也在,便出声招呼一句。
皇后叫人给太子看座:
“今日怎么有空到未央宫来?”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瞟过跪在地上的阿谣。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若不是为了这个不要脸的贱丫头,太子哪里会刚下了朝就急急赶过来?
裴承翊落了座,神态自若,缓缓道:
“母后和宜然这是在对弈?可是巧了,看来儿臣今日来对了,能一饱眼福。”
秦宜然应道:
“承翊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你的棋艺连我爹爹都甘拜下风。”
正是闲话家常,裴承翊的目光却突然落向跪在地上的阿谣。注意到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洇出血色的衣衫,他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震。
疏忽话锋一转:
“怎么跪在这里?碍了母后的眼,还不滚回东宫去。”
所有人都瞧着,阿谣听这话只觉得心上发窒,几乎上不来气。
话音未落,还没等阿谣动身,坐在榻边正与秦宜然下棋的皇后先是开了口:
“我道皇儿今日怎么一下了朝就急匆匆到未央宫来了,原来不是看望母亲,是来找本宫要人来了。”
殿中的气氛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倏忽变得紧张起来。不多时,裴承翊笑道:
“母后这可就冤枉儿臣了,昨儿是儿臣的生辰,儿臣一直记得母后的养育之恩,可昨日礼节实在繁复,一直到了今日才得了空,这才过来。”
他说完,对上皇后仍旧略显狐疑的目光,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才又补上一句:
“不过一个宫婢,哪里值得儿臣到母后这里讨一回。”
“行了,”
皇后扬扬手,
“你既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了,这人你就领回去,本宫乏了,晚些再来看我吧。”
“母后好生歇着,儿臣告退。”
裴承翊说完,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待到皇后下了桌进了内室,他才给站在一旁的曹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扶着阿谣先行。
待到阿谣出了殿门,裴承翊才看着内室的门,剑眉紧锁,袖下双拳紧紧握了握。
彼时秦宜然还站在一旁,见裴承翊也要走,下意识唤道:
“承翊……”
闻言,裴承翊后退一步,面色发沉:
“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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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谣已经不记得她那日是怎么从未央宫回到东宫静轩阁的。
大约是因为周身疼痛难忍,在未央宫的时候又极力忍着,心神损耗过大,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人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双腿凉飕飕,膝上的伤处还一下下刺痛着。
她艰难地张开眼,一入眼,便是男人冷峻的侧颜。他墨色的发丝高高竖起冠,但是一个侧脸,都风神朗俊,英气逼人,叫人不敢多看。
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着与他身份不相符的事情。阿谣朝着下面看过去,便只见自己的裙摆被高高撩起,一双莹白纤长的腿露在外,裴承翊正手中拿着药膏,另一手小心地替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