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醒过来的时候,陈忠刚刚才被皇后从未央宫放出来,回了东宫。
几乎是一进宫门,就被宫人叫住,拉去见了皇太子殿下。
宽阔华贵的寝殿中,香炉中白烟袅袅,缓缓在殿中铺陈开来。
太子爷揉着太阳穴,宿醉方醒,眉头紧皱,一开口就是问:
“陈忠,……她呢?”
昨夜之事,他隐约有些印象,不过饮酒委实多了,许多细节并不能记得清楚。
就比如,昨夜他有没有带她回来,他已经记不清了。
陈忠自然知晓裴承翊说的“她”是谁,那位在太子爷心中确有些分量,本该据实相告,可惜今日得皇后之令,若是不从,他便将被调离太子身边,届时他们太子爷身边更是连个心腹也没有,陈忠权衡利弊,只得暂且谎称:
“得了您的令就已走了。”
“走了?我的令?”
裴承翊眉头紧锁,未敢置信,寒声问,
“我的什么令?”
陈忠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艰难地说着谎话:
“殿下昨夜亲令将林小主逐出东宫,有生之年,再不得踏入半步。”
闻言,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瞧那脸色发沉,俨然一副山雨欲来之色。
他心中疑思颇多,还未待想清楚,又听陈忠继续说:
“许是昨夜林小主假孕之事东窗事发,殿下盛怒之下……”
“假孕……”
裴承翊听到这两个字,被勾起昨夜记忆,并不是喝醉酒的记忆,而是喝酒前。他记得她斩钉截铁承认假孕,连半个字也不肯辩驳,她那时候的眼神,像是生无可恋,再不愿多与他纠葛半分。
男人恼火攻心,登时忍不住连连咳嗽数声。
待到咳声止了,才沉声问道:
“她……可有什么话留下?
“小主在宫门前立誓,誓今生今世不再见殿下一面。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承翊突然想起了数月前她闹脾气,那时便说要与他生生不见。
他不住地点着头,连说两个好字,然后倏然又咳嗽起来,竟像是要将五脏六腑一并咳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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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儿子何等心性作风胡氏自然觉得自己心中清楚,她那大儿姜诏速来磊落不阿,风光伟正,哪里会做出那等毁人清白的事来?
可奈何二儿媳赵氏不停地吹耳旁风,话术一套接一套,所谓三人成虎,让她就算不信,也是心中生了疑虑。
莫非姜诏真如赵氏所说,将那烟花地落了胎的女子领回了家?
这样想着,胡氏便迈开步子,风风火火直奔姜诏所住的凭澜苑。
不过,还没走到地方,路过花园假山旁,就突然听见那假山后有仆妇和丫鬟私语,你一言我一句,竟是与赵氏说的所差无几——
“听说昨日大公子从广云楼带回来个女子,瞧那模样竟像是刚落了胎似的。”
“我也听说了,还听闻大公子着急,半夜就遣了小六子去找大夫。”
“你们可见着那女子样貌了?”
“没见着,不过我听凭澜苑的人说,那女子可是生了一副娇弱可人的狐媚子样儿呢,我才知道原来大公子好的是这一口,难怪素来瞧不上我们这些丫头。”
……
字字句句说的跟真的是的,直听得胡氏脑仁疼。
那广云楼是什么地方,她哪里不清楚?她们卫国公府向来治家甚严,那二儿媳妇赵氏虽然聒噪些,可也是齐侯家的嫡女,正经门楣。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容许风月场上的女子随意进府?
如是想着,胡氏不禁心上添了几分恼意,扬声就冲着假山那边:
“都出来,叫我瞧瞧,是谁大清早就在这里嚼舌根子。”
家里的仆妇丫鬟自然最晓得夫人的声音,一听这声登时吓得全颤颤巍巍出来,往胡氏面前跪了一地。
众人皆知,胡氏虽平日颇为温和,可若有什么事犯到她手上,那也是不会手软,是以此时一个个全伏地叩拜,连连告饶。
不过胡氏这时候哪有心思理她们,便只是随口教训几句,忙往凭澜苑去了。
……
这次事件的漩涡——凭澜苑倒是安静得很。
胡氏和赵氏来的快,先一步进来,后面的卫国公与二公子江谈走在后头,竟是一家人全来了。
胡氏一进门,瞧见的就是姜诏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小六子正叫他:
“公子,公子,该醒了,早膳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六子此时一脸疲态,昨夜大夫说那姑娘情形不好,身边不能缺了人守着,公子这里又一贯没有丫鬟伺候,他家公子便自己在外间睁眼守了一夜,天将将亮时才睡着。
不过还没等小六子将他家主子叫醒,胡氏就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
“不用急着叫醒他。”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小六子并没有发觉胡氏已经带着赵氏走了进来,此时突然听见胡氏出声,又联想到屋里还躺着个女子,登时就吓得急忙转过身来跪到胡氏面前。
“夫人,公子他委实是太累了些,并非有意起晚,还请夫人息怒。”
小六子急忙开口替他家公子开脱,不过胡氏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她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径直越过小六子,走向里间。
见这情形,小六子急忙想去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反倒是这个拦着的动作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胡氏脸色愈发不好,她向着屋子里疾步而去,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血气。胡氏心道不好,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就要进来的赵氏,担心她出去胡沁,干脆一把关上门,将人全关在了门外。她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奔着床榻而去。
“刷拉——”一声,床帐被掀起来,窗外的华光照进,直直打在榻上年轻女子白净的面庞上。
愈发显得那肌肤莹白,吹弹可破。这样瞧着,竟像仙境里的人似的。
连胡氏都有一瞬间瞧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