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傅是个严肃的老头,连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手上小心的拿起像画卷一样外头套着一层细绸卷扎起来的布料。
“衣物比字画还不好保存,而且寿衣居多,所以市面上出现得少,但洋人不怕是不是寿衣,他们肯花大价钱收买,我也是师父教得杂,就跟着学了点子皮毛,何师傅要是不介意,你也过来打下手,可要小心。”
沈师傅让何洛跟常师傅各拉着一头,又轻缓的拉开了一点缝隙,自己碰也不敢碰,只拿着放大镜尽量抻长了脖子打量包装里的布料,好一会儿才缩回头让两人同步将外夹保护层给封上。
“是件浅茶色褐衣,看着像是秦汉时期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洛赶紧道:“只看到一点就能看出是么子朝代,沈师傅实在是厉害,果然不愧是掌眼先生,小子我要到您这个境界,这一辈子时间不晓得够不够。”
这话沈师傅听得顺耳,脸上保持着严肃的只有一点笑的面容走回去继续检查别的箱子,常师傅打趣何洛:“你小子蛮油嘴滑舌的,怎么,只有沈师傅厉害,我就从未听你讲过我的好话哪。”
何洛赶紧认错儿,连道常师傅也厉害怎么怎么的,转个身又捧了晏先生几句,他年轻,讲好话态度也不像别人那样带着自卑与胆小,反而笑得自然,口气不亢不卑的让人听着心情舒畅,一时间车厢里老师傅们跟这个后生师傅一边做事一边聊,不知不觉一个车厢就检完了,眼看着最里头还有三个长横箱子,晏先生笑着道:“那三个就不用了,走走走,我们去下个车厢,早点子收了工我们过去江海楼呷饭,大先生可是讲了,大家伙今天辛苦了,请我们去江海楼呷顿好的,随便点酒呷菜。”
有了晏先生的话,几个人便调了头下了车厢。
何洛走在后头,蹬上隔壁的车厢时旁边力大的伙计正抬着长木箱子下车。
这木箱细长,横宽几乎占了车门同宽,两头各有三个汉子抬着,另外有两人在箱子两侧的腰身位置一同使力。
也不晓得这箱子装的是么子,何洛注意到这些汉子手臂的肌肉都绷起弓起了衣服,嘴角咬紧脸呈红色,脖子上额头上甚至有几人青筋都鼓起来,明显彰显着箱子的沉重。
何洛在抬脚完全进入车厢时再次看了一眼那个被吆喝着小心不要磕了碰了落在地上的木箱,晏先生最早下车,但却没有跟上来,反而走到一边跟押货的管事在一边看了看箱子低声说些么子。
这姓关的这次弄的货这么多,搞的护卫比寻常要多很多,莫非这次的货里,有对他来说很有价值的东西?
那些个秦汉布帛衣物过了沈师傅的眼,可见是到代的真品,他扒死人寿衣,难道说真的是为了卖给洋人?
在心里呸了一声骂了句卖国贼,何洛心头忽然闪过一道亮光,脑子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来。
隔壁车厢的木箱显然不好弄下车,因为太长,斜横着出来就挂住了车门框,外头伙计折腾出了一身的汗硬是没弄出来,反而把木箱挤撞磕出了好几个印子,只好苦着脸求助晏先生。
“晏先生,您看,这箱子不好弄得很,要不我们试着把它立起来斜着里头推,我们在外头拉,您看要得不啰?”
晏先生沉下脸来,有点不高兴的道:“不可以,大先生交待了,这几个货不能立,会让里头的东西受损的。这样吧,找人喊下车站的人来,看能不能把车门扒开一点,尽量从里头斜推出来。外头箱子伤也算了,只要小心不弄出口子,回去我跟大先生讲,大先生应该不会生气。”
伙计的声音大,晏先生说话压低了声音,但何洛选着车厢门口蹲着验货,又尖起了耳朵偷听,长年的深山生活也叫他的耳力比别个要聪敏,倒也大致的将晏先生的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何洛一边假装做活一边沉思,那箱子里放的到底是么子?会不会真的是他想到的那个?
要是有办法晓得这三个箱子会运到哪个铺子保管就好了,到了晚上偷偷去探一下,要是真的,就得想办法将这三个箱子弄走才行。
两个车厢的货验了大半天,三个木箱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没办法,晏先生请示了关大先生后才同意立起来一点点角度,前后十个汉子费了一身的呷奶的力气才弄下车来。
晏先生紧张得很,不让人放在地上,自己上前仔仔细细的前后上下左右检查了个遍,确认没有破坏这才松了口气,伙计们换了一摊人上前接了手,吆喝着抬着箱子上了租来的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