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池很快就翻过了这个话题,说:“我和你们一起去黍镇。”
况鹤才要开口问他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正从帽檐下投射过来,黝黑的眼瞳在暗淡的光线中显得诡谲不定,看得他瞳孔有些涣散。
司机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后颈,抬手去摸,什么也没摸到。
“刚才那东西又来了,”敬池很快就没再看他们,脊背压在座位上,后脑勺贴着靠背,腔调懒散,“想和它做同类死后干瞪眼就等着。”
“不不不了,赶紧走!”
车轮摩擦粗糙地面嘎吱一声,发出巨大的轰鸣,飞快地从原地蹿了出去。
风声咧咧,车窗被无声地摇下来,被一只手臂压着,敬池伸出食指挑高了帽檐,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只鬼如前两次一样,站在高速旁。
但这次却又不同。
后视镜中的白影在他们掠过之后突然僵硬地迈开了双腿,摇摇晃晃地追着车朝他们奔过来,速度快得几乎眨眼间,就扒上了车窗。
阴冷的风扑到脸上,狭带着一丝半缕的腥臭味儿,白到发青泡胀的脸猝然贴近,几乎擦过敬池鼻尖。
飞速掠过的风声压不过水滴从它身上滴落的滴答声。况鹤紧张得出现耳鸣,绝望地闭了闭眼。
这只鬼扒拉着车窗僵硬地咧了咧嘴,腐烂的恶臭从它嘴里冒出来,敬池嫌恶地往后仰了仰。
况鹤深吸了口气,看到后座的敬池,仿若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稳住紧张颤抖地声线问:“你、你和它谁更厉害?”
敬池诚实地说:“打不过。”
“……完了。”况鹤心如死灰。
敬池哼笑了声,转头淡淡地对水鬼说:“滚下去。”
这只鬼嘴裂到了耳根,垂直地耷拉着脑袋,手指紧紧抓着窗框,肿泡的手指被压出浓烈的水腥味。
“附近应该有个水库,”敬池回过头慢吞吞地说,一点也不见紧张,“应该是从那儿爬出来的。或者,七月十五鬼门关时浪过了头,忘回去了。”
他边说话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柄□□抵在水鬼糜烂的下巴,手指微蜷。
砰——
寂静中突然崩出一声炸天响的枪声,吓得况鹤差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被安全带扯了回去。
哪来的枪声!
“是打不过,”敬池幽幽地说,边说话边收回手指,刚才那柄枪又不见了,“但我开挂了。”
况鹤:“……”
那只水鬼被一枪轰中,甚至还没来得及哀嚎,就消弭在他们面前。
况鹤反应过来登时高呼:“大师!”
敬池:“……有病。”
况鹤被噎了下,想起一直安静的司机,他怎么比他还镇定。况鹤转过头去看司机,却发现对方紧闭着双眼。
身体却坐得笔直,一刻也没耽误开车。
况鹤松懈的神经又崩了起来,抓紧安全带蹬着脚跟:“他、他他他?”
“他没事。”敬池冷淡地说,低头看了眼脚边发青的人脸,径直说,“倒是你们,车上带着具尸体,难怪会找上你们。”
阴气这么重,敬池从上车之后就发觉了。
不要命。敬池冷冷地想,还真他妈是无知者无畏。
两个瓜批,要不是他来,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被拖去当替死鬼了都不知道。
“原来现在赶尸这么与时俱进,”敬池说完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错。”
况鹤完完全全没在他语气里听出来夸赞的意思,羞愧地埋着头,小声地解释:“我们学艺不精,为了防止半路起尸,就只有这样……运了。”
“嗯。”敬池明显敷衍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
后半夜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天快亮的时候车就停在了黍镇入口,那里乌泱泱地蹲着十几个人,车还没停稳,就围上来。
唢呐和铜锣就敲了起来,紧接着是尖利的哭丧声,在寂静灰白的凌晨瘆得慌。
况鹤早被赶到后座,和敬池换了个位置,身上起了一连串鸡皮疙瘩,忙不迭打开车门跳下来,好让这些人去把尸体抬下来。
敬池从副驾驶上下来,指尖还捏着一张小纸人,随手揉成一团攥在手里。
车门被嘭地一声关上,车内只剩下正面朝下趴在方向盘上的司机。
“还活着。”敬池回头看了眼车内,“暂时死不了。他留在这儿,你跟我走。”
况鹤:“?”
天蒙蒙亮了。
况鹤挠了挠鬓角,没动。
“你爸是况且愈?”敬池见他比想象中还要愚钝,扯下戴了一晚上的帽子,露出挡了一晚上的脸,眉眼依稀可以看出对况鹤的不耐烦,“怎么这么蠢?”
况鹤呆了呆,他对这张脸非常熟悉。曾经他无数次偷跑进去过他爸的书房,找到藏在第三个暗格里的照片。
上面的人五官明艳,热烈又贵气,让况鹤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刻在了脑海。
环绕在敬池身上淡淡的疏离和厌世感从他的五官露出来之后就不知何时消失了。
敬池漫不经心地问:“认得我么?”
“认得。”况鹤咽了咽口水,有些窘迫地在衣服上擦掉手心冒出来的热汗,指尖都激动得颤抖,急迫地说:“妈!”
敬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