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那我就先走了。”楚慧对同事招手,换回了常服,“困死了困死了,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快走吧,不然待会儿你还得留下来。”

“好嘞,那我走了啊。”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三班倒,正好今天轮到楚慧上晚班,下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

不过医院在繁华的地方,就算到了午夜这一带比白天还热闹。

但楚慧不住这边。

这里的租金太高,她得穿过这里到偏僻一点的租房区。

热闹渐渐被楚慧撇在身后,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楚慧拿着伞,粗跟高跟鞋一路走过留下哒哒哒的脆响。

风打着卷吹过,楚慧瑟缩了下,裹了裹衣服,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几盏排列整齐的澄黄路灯,光线投射在地面上,衬出几分寂寥。

吓一跳。

楚慧刚缓过来,蓦地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哥哥的话。

“真是奇怪。”楚慧红着脸摇了摇头,把小哥哥的脸摇出了脑袋。

“喵~”

楚慧听到尖细的猫叫,愣了下:以前这周围有野猫吗?

有吧。

女孩子都不能抗拒这种柔软的小东西。楚慧东张西望地找起猫:“咪咪——”

路边花坛的矮灌木唰唰地动了动,从里面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胖嘟嘟的,毛发蓬松漂亮。

楚慧欣喜地快步走过去。

但她靠近正要蹲下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她看到野猫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绿油油地发亮。

“下班后直接回家,不要停。有人拦你。”

磁软的嗓音蓦地响起,楚慧打了个哆嗦,直起身踩着小高跟飞也似地跑了。

小野猫很漂亮,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楚慧的背影,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就这么走了。

刚才有多喜欢这只小野猫,现在楚慧就有多嫌恶和害怕。

……就在她准备停下来的时候,突然心生怪异,不由自已地抬起视线,仔细地看着它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是猫科动物夜晚里常见的竖瞳。

反而像极了人的眼睛。

医院的那种传闻也多,半夜十二点下班遇到这种事还真有点吓人。楚慧默念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一边飞奔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

“回家不要照镜子。”

“……”

楚慧要去洗漱必然要经过镜子,索性直接摸黑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过了不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突然听到客厅有什么动静。

像有人喝醉了磕磕跘跘地翻找着什么。

可能是她室友回来了。

楚慧正要闭上眼,猛地被一个念头惊醒,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衣服。

——她室友同她一个医院,今天是夜班!

床头突然有道轻渺沁冷的声音问:“你醒了?”

.

自陵颂之出现,他也没有对敬池真的做过什么。

直到今天敬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无耻。”

敬池有气无力骂道,魂.交给予的..比肉.体的直接触碰多百倍,眼前渐渐被一阵白光笼罩。

他突然在这片白光中看到了一道人影,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良久。

刚开始还很模糊,数秒后逐渐清晰起来。

单薄的白衫裹着瘦削的背影,青色发带简单束着黑发,腰间挂着一只骨哨。

山顶突然刮过一阵风,吹起垂落的衣摆,涌起一阵白色波浪。

这人虽然背对着敬池,但他知道这是谁。

这是他自己。

敬池几乎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看到自己正站在挂满嫣红姻缘牌的树下望着某个方向翘首以盼。

那棵姻缘树活了三千年,早就成了精,看了他半晌,忍不住开口:“你站这儿这么久干什么?”

“等人。”他微微偏过头,露出来的半张脸难以抑制喜悦,本就生得好看,笑意给美人平添几分春色,“等我伴侣。”

山顶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姻缘树,来这儿的都是求姻缘或者私定终生。

姻缘树见多了。

——这是他和陵颂之第一次结婚的时候。

第一次结婚陵颂之就迟到,难怪他之后会和他离了。

敬池心无波澜,静静地看着。

这心也太不诚了。

接下来画面一转,回到了更久以前。

多少年没想起以前的事,怎么跟陵颂之做了就想起来了。

敬池眉心微拢,有些漠然地看着自己身着华服,从下而上走上白玉石阶,看到了眼角眉梢细枝末节藏着的嫌弃。

那时他不上天不入地,无人束得着他,却不得不因为一个随口的诺言从远方赶来,为当时的皇帝的新生子祈福。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停下来,看到了石阶下伏趴的小少年。

这是为即将到来的祈福准备的活祭。

他活得够久,足够铁石心肠。但那天他心间微动,莫名其妙地多管了次闲事:“你叫什么?”

他敛着眼看小少年,气质清尘,端着身段说话,骄矜得理所当然,更添了几分风姿。

小少年瘦弱,脸还算干净,大概是因为接受活祭的人不会接受脏兮兮的祭品,在祈福之前全都洗刷了一遍。

洁净无尘的白靴停在自己面前,小少年不顾冒犯,顺着同样做工精致的华服衣摆向上看,看到了一张微蹙眉头稍显不耐烦,却同样漂亮到绮丽的脸。

似蝼蚁仰望高高在上的神灵。

真漂亮。

像宫人嘴里的那些志怪话本里的神明。

小少年死气沉沉的眼里露出点明亮,听见这人用好听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

小少年年纪尚小,黑眸沉沉,沙哑着声音说:“……颂之。”

“颂之。”敬池轻声重复了一遍,突然做了个所有人都料所未及的动作——他俯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端之上的神灵屈尊绛贵,墨发从肩头滑落,发尾扫过小少年的脸,带起一阵华服上熏的檀香。

小少年黑眸终于闪过一丝窘迫。

身后的仆从见势不妙,刚要出言阻止,却被敬池睨了眼:“他有姓有名,不可活祭。”

仆从为难地说:“这……大人,这不合规矩。”

敬池将小少年带上祭坛,微抬起下巴,用微蔑的语气说:“吾祈福不需要规矩。”

“也不需要活祭。”

小少年仰脸看向救下他的人,只看到线条流畅的下颔,眸光微闪。

末尾白光即将告罄的时候,敬池又看到了另一副画面。

视野有些狭窄,看起来像躲在角落偷听外面的人说话。

同样还是陵颂之。

但他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敬池想不起来。

“我有伴侣。”陵颂之说,低醇的嗓音徐徐流露出愉悦,“我爱的那个人娇纵贪婪,道心通明清净。”

说罢他又举起酒杯抵住嘴唇,一句话像含在嘴里:“一身反骨,只为我臣服。”

这句话忽远忽近,像贴着耳根说话又突然撤离,敬池:“……”

他想起来了。

这他妈是陵颂之第一次关他的时候。

去你妈的臣服!

敬池愤怒掀翻困住他的东西,却被这个动作被拉得一趔趄——

敬池猛地睁开了眼。

粗重铁链被黑雾缠绕,发出沉重的咔哒声。

“这是什么。”陵颂之蓦地问。

“你干的。”敬池迅速地说,胸口沉沉,铁链被陵颂之放下,渐渐隐去了踪迹,他面不改色地说:“你以前跟我玩捆绑play的时候留下来的。”

陵颂之像是忆起来这回事儿,狐疑地说:“是吗?”

“不是你和况鹤他爹?”

敬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都喜欢玩这些奇奇怪怪的play吗?”

陵颂之反问:“不是吗?”

“……有病。”

敬池又骂了句,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胡泱恢复力比普通人强,前一天被放了那么多血,今天就活蹦乱跳,大中午就跑过来啪啪啪地来拍门。

敬池从房间出去开门,经过冰箱的时候突然有人啧啧啧地说道:“年轻人就是经历旺盛哟~”

敬池踹了冰箱一脚,里面登时“哎哟”了一声,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是年轻人。”敬池说,“我他妈是你祖宗。”

里面的人:“……”

胡泱昨晚就想出院,被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按着,死活不让出院。

“真把自己当血牛了?”那护士白了他一样怼他,“血再多也得给自己节约一下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

况鹤也在帮腔:“对啊,是!护士姐姐说得对!叔你别出院了!”

这小屁孩儿不求人的时候就叫人叔了。

胡泱给敬池打电话也没接,黑着脸留了一晚上,到中午的时候才把出院的手续办齐。

“我知道他为什么阳火这么弱了。”胡泱飞快地说,毫不客气地把况鹤推进敬池家,“他之前死了一次。”

什么样的人阳火会弱成这样?

将死之人。

敬池昨晚爽过了头,起来后神色有些懒散,侧身把他们让进来:“然后呢?”

“他踏进过鬼门。”胡泱说,“难怪压不住魂魄,还这么容易撞鬼。”

敬池“哦”了声。

胡泱见他反应这么平淡,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仔细看,良久发出单身狗绝望的咆哮:“卧槽!你被.日了?!”

敬池撩着眼皮看他,甚至懒得收敛眉目的春情,带着些微的炫耀道:“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有丰.富.的.夜生活吗?”

胡泱:“……”呸!

“难怪你不接我电话。”胡泱暴躁地说,又好奇地蹭过去,“我就说——话说你俩这情况怎么做的啊?”

敬池开嘲讽道:“想怎么做怎么做,你想试试?”

“……算了。”

况鹤尴尬地开口打断不顾小孩在场的胡泱和敬池,开口委婉提醒自己的存在,道:“刚才那话题还继续吗?”

“我知道这事儿。”敬池终于正色道,随手打开电视,在午间新闻的播报声中说,“昨晚崔珏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况鹤。”

胡泱沉沉嗯了声。

“七月十五那天我进去过鬼门关,”敬池指了指况鹤,“我把他带出来了。况且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折了太可惜了。”

“难怪,”胡泱不疑有他,说:“一来就把他带走了。只要他的三魂七魄还在身体里,他们不能带走生魂。”

——难怪要认敬池妈呢。

这可不就是活的再生父母吗!

敬池点头。

“所以他才救下那个女鬼。”胡泱恍然大悟,“妈的借刀杀人。我就说为什么他一个阴律司的大判官竟然会偏袒恶鬼,我还以为他们地府有人要反了。”

况鹤听得很懵。

原来他死过一次了?谁是阴律司大判官?他见过面?

那他爸呢?

“反倒是还没反。”敬池说,他刚才那席话半真半假,崔珏并不是只是为了况鹤而来。

主要是崔珏怀疑是他带走了他们阎君的头,只留给他们一具干啥啥不行躺尸第一名的身体。

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累了。”胡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放空自己,很快被上面的报道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正在报道在酒店里发现的女尸。

江城警方破案速度神速,很快就找到了凶手。

嫌疑人态度很激进:“这女的跟她男朋友玩仙人跳!我【哔——】【哔——】被他俩前前后后骗了上百万,她【哔——】【哔——】死了活该!”

报警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报道就出来了,还破了案。

“都不容易啊。”胡泱感叹,抓起遥控器正准备换台,蓦地被敬池叫停:“等等。”

胡泱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酒店那具女尸这案子刚报道完,紧接着又报道下一个案情。

同样是具女尸,虽然打了码,但敬池还是在转瞬即逝的某个没打码的镜头看到了小姑娘青灰的脸。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护士小楚(化名)今日被室友发现惨死家中……”

还没破案,怎么放出来了。

胡泱没看懂这操作,连着两起命案,一起的嫌疑人还没抓住在外逃窜,不就是平白无故引起恐慌吗?

“第一人民医院,”况鹤说,“那不是泱哥刚出院的那家医院吗?”

“哥?”敬池微微低头,“胡泱,你这么想当我儿子?”

胡泱:“……你认识她?”

“不认识,但我离开的时候曾见过她一面。”敬池说,“虽然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但只要按我说的照做,就不会死。”

况鹤问:“她没听?”

敬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听了。”胡泱说,“你妈……”他还是没法适应这个称呼,顿了顿还是换掉了,“这混账会催眠。”

况鹤有模有样地点头:“那她怎么死了?”

超大液晶屏幕上还放着死者屋内和房间布景的照片。

敬池看了几分钟,在胡泱和况鹤求知的眼神中说:“我给她说过下班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停下来。她应该听了,不然被发现的地点应该是街道,而不是家里。”

胡泱示意他继续,催促道:“然后呢?”

“还有一句,回家不要照镜子。”敬池慢吞吞地说,“晚上的镜子多的是千奇百怪的东西,她应该也听了。”

“她家里阳台门和厕所的门是玻璃门。其实玻璃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应该也是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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