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殿外,阳光炽烈。
日头正炽,烤的地面都要生起烟。
大殿外青石地面上站着些身着紫袍红袍的宗室皇亲。诸位都是与圣人有旧之人,说起话不甚在意,窃窃私语。众人好奇所谓何事,毕竟东宫平安归来身体康泰......这时召人前来,难道是为了给卓二郎表功不成?
紫袍长须的中年男子咳了咳,他清嗓:“诸公安静,圣人自有圣裁,岂容殿前胡乱揣测。”暑气上升,有年纪大的宗室皇亲,额上汗水淋淋。
终于,青衣小侍自殿内出来,传话说:“圣人传召,请诸位大人进太真殿议事。”
大殿之内,除却圣人外,阶下还站着个不甚眼熟的少年人,似乎是那日殿中污蔑卓二郎推东宫入水刘亭郎君。
有眼尖人发现屏风后有影子影影倬倬,似乎立着一个头戴高冠的女子。
那是谁?
承明帝淡淡开口:“叫你们来是为了东宫落水之事,朕已派大理寺调查清楚,诸君都是皇亲宗室,谋害皇嗣此等大事,诸位应当知悉。”他走下台阶,轻声说:“尤其是这谋害之人,竟也属皇亲之列。”
这话一出口,大殿内顿时静默无声。
众人思及马球之事,心头不约而同有了猜测,难道是齐王?
虽说都是皇亲宗室。可是,齐王毕竟是圣人的儿子,他们天家父子之间的事......圣人做了决定,难道宗室还敢有异议不成。这事,这等事怎能提到明面上来说!
——青衣侍恭声回禀:“禀圣人,大理寺卿方大人求见。”
“宣!”
很快大理寺卿便缓步而来,他恭敬行礼道:“疑犯卓枝,已经押送上京城。”
卓二郎不是救下东宫之人吗?
这时,屏风后的女子转身走了出来,竟是寿春县主。难道说昨日刘郎君所说皆为真,早先传的那些卓二郎落水救主则为假。
卓二郎胆大包天,谋害东宫,那可是不能宽宥的罪责,他怎敢犯下如此罪行?他才被下了恩旨封为东宫伴读,又有什么理由谋害东宫呢?众人垂首低眉,默然不语,等待圣人裁断。
圣人不言,只派大理寺卿照旧例问询。
大理寺卿躬身行礼,称:“圣人,臣已派人提审卓枝等人。”
承明帝想到方才太子口中称赞卓二郎有功,正逢大理寺卿禀告卓枝疑似参与落水遇刺之事时,东宫稍显惊讶,口中却称圣人圣明,并未多言......承明帝长舒一口郁气,还特意留下他听审此案。
——禁卫通传:“罪臣卓枝带到!”
好似石子落入静湖中,惊起数只蛙,大殿中议论声起,不少人都向殿外看去。
刘亭亦在其中,他与卓枝一般大。
身份更为高贵,母亲可是堂堂郡主......阿娘屡次求了皇后娘娘,要选他做太子伴读,可没成想眼瞧着要选他了,卓二郎横空出世抢走了这好事。他心中暗恨,没想不过几日遇上这等机会,伴读这项恩旨合该还给他。
刘亭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尖也没瞧见人,索性坐下了。他心想卓枝才不过十四岁,此番经历这些波折又有禁卫押送宫中,还不知怎样狼狈不堪。
随着脚步声愈发近,大殿一下子静了。
众臣只见一个圆领皂袍郎君施施然上殿。
他身如修竹,虽然身着棉布袍,但仍然不减其半分神采。他面容秀丽,肤洁如玉,除却带了几分苍白,竟看不出半点张皇失措。风神秀彻,说是陈郡谢氏芝兰玉树也不为过。
他对圣人行礼,朗声道:“圣人金安。”
众人不知怎的,瞧见卓二郎,心头立即生出了不忍同情,如此少年良才,怎么可能是蝇营狗苟谋害皇嗣之人呢?一见他便心生好感,可以想像未来必成大器,难道说圣人要将良才定为谋反?
成康公紫袍金带端坐在一边,半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他心头清楚,东宫不言,且身畔亲侍一个不在恐怕......
卓二郎危矣,寿春危矣。他是经年历久的宗室皇亲,经历许多风波,心头一转,便明白圣人心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再说卓枝,她来到太真殿这一路走得不可不为之艰辛。
夜里阴差阳错触发了正道之光的缘故,她不受任何怀疑便留在酒肆。东宫已回城,她也该起程,早回去早打草稿。将要离开时,却被醒来的应道奇拦住。
他面上潮红,不甚清醒,口中喃喃要走。
虽说应道奇对她起了误会......但卓枝心虚的瞧了眼应道奇脸上的伤。她不是狠心人,此时应道奇没有行动能力,将他一人丢在此处有个万一,日后她心中难安,索性答应。
可他身上的皂袍已经被卓枝搜刮上身,自然不可能将皂袍脱下给他。所以只得委屈应道奇,穿着那一身紫纱百蝶大袖衫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道奇穿上长衫,衣袖遮脸,随着卓枝亦坐到了马车中。
马车来自崔南镇衙役友情赠送,因他们心中信了卓枝此行为了办案而来。见他无坐骑,便热情提出赠他一匹快马。可快马回去,上京城门还未开呢。干脆换了马车,一路还可休憩片刻,估摸打开城门时刚好赶上,不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