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君很清楚,裴栩此前绝对没见过这个女子。
自己的爱徒突然就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情根深种了?
青玄道君觉得,这简直就是在逗他玩。
若不是他护徒心切,早早便耗神费力地在裴栩的神识上下了防止被人夺舍的心魂引,此刻他都要怀疑裴栩是不是被夺舍了。
只是,青玄道君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栩打断了。
“她是我挚爱之人。”
“此生此世,我都会和她在一起,任何人——”
裴栩看了一眼青玄道君,又道:“任何人,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他的声音坚决而慎重,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况且,他也从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青玄道君愣住,忽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刚刚裴栩看他的那一眼……竟然让他觉得恐惧。
明明——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而青玄道君以外,其他所有凌烟阁的掌门长老们都傻了。
——这是那个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裴栩吗?
那个天生情感淡漠,除了修道凡事不关心的裴栩;那个同门师兄跟他打招呼他能直接无视的裴栩;那个恐怕直到现在都还记不全他们这些师叔师伯道号的——那个裴栩?
开玩笑吧!
裴栩却没有看宗门长辈们的反应。
他仰着头,看着游鲤鲤。
“鲤鲤,你不愿意跟我回凌烟阁,那我和你一起去上清宗好不好?你想养百香彘也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绵软,语气讨好,仿佛做错了小心翼翼请求原谅的孩子,满心的忐忑不安,生怕被拒绝。
哪有什么天生道骨遗世谪仙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被儿女情长迷昏头的凡夫俗子。
凌烟阁掌门凌烟真君再也忍不住,胸膛剧烈起伏,皱眉厉喝:
“裴栩!你可知道你说了什么?”
裴栩轻轻瞥了他一眼。
声音也很轻,“当然知道。”
凌烟真君气笑,“知道你还说出那种混账话?去上清宗?是我凌烟阁亏待了你?还是上清宗许了你什么好处?”
没错,这才凌烟真君震怒的原因。
裴栩莫名其妙喜欢谁,凌烟真君虽然震惊,却也不至于动怒,但裴栩为了讨好那个女子,竟然说出那种话——什么叫跟她一起去上清宗?!
裴栩打出生便在凌烟阁,凌烟阁看重他的资质,倾全宗门之力供养他,他们这些师父师叔师伯更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哪怕他性子清冷,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他们也毫无怨言,只当他生性如此,不能强求,可是——
如今,他竟能为了一个女子说出那样的话?
他有没有考虑过凌烟阁的处境?
有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师父师叔师伯的感受?
有没有想过他那话一出,世人会如何看待凌烟阁?
哦,凌烟阁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奉上全宗门之力供养的天才,为了一个女人,跑去上清宗了!
混账东西!
凌烟真君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裴栩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满腔愤怒和寒心,轻轻的一瞥过后,便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而是如追逐日光的葵般,再度看向纸鹤上的少女。
“鲤鲤,好不好?”
游鲤鲤:……
好个屁啊!
大哥你瞎了吗!
看不到你那堆师父师叔师伯的眼神都快要吃了我了吗!
妈呀这是什么绝世冤屈人间苦楚!
我只是普普通通地找个工作讨个生活而已为什么要莫名其妙陷入这样的修罗场啊?!
想平静地生活这么难吗!
你爱跟谁跟谁,别特么跟着我了行不行!
我不认识你,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在一起!滚球吧你!
游鲤鲤满腔悲愤一脸懵逼,狠狠地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抱紧纸鹤脖子,注入能注入的最多灵力,纸鹤像枚小炮弹一样,猛地往上飞!
“鲤鲤!”
下面响起少年近乎凄厉的声音。
游鲤鲤才不管,继续往上飞!
“鲤鲤!”
凄厉的喊声带上了哭音。
游鲤鲤依旧不管,任纸鹤越飞越高。
“鲤鲤……”
游鲤鲤飞地越来越高,哭泣的喊声已经近乎于无,她终于停止猛冲,趴在纸鹤上往下望。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她已经完全看不清那个白衣少年的模样。
只能看到一个白点,仿佛湖中月、天上雪、雪中一抹白梅,就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又一声地喊她的名字。
什么啊。
以他的修为,想要拦住她,根本就像捏住一只蚂蚁吧?
他为什么不拦下她?
反而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
好显得他多痴情多可怜吗?
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心疼他吗?
莫名其妙。
她才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心疼!
纸鹤继续升高,游鲤鲤一头撞进一团白云里。白云不是软绵绵的棉花糖,而是无数水汽的凝结体,在云里飞了一会儿,游鲤鲤就感觉脸上有点凉,有点湿。
像泪一样。
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