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微笑。
“好的,那我等着哦。”
*
送完礼物,游鲤鲤便回自己的小屋休息了。
她又吞下一颗丹药,再次尝试炼化修炼,期望奇迹发生。
奇迹当然没有发生。
游鲤鲤郁闷地一把趴在床上,丹药瓶随手一扔,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明天就把它转手卖给秦寿师兄吧,换成的灵石还可以请蜉蝣去坊市上那家飘出**香味的酒楼大吃一顿,然后再去卖法衣的铺子逛逛,今天给秦寿师兄和蜉蝣买礼物时她就看到了,铺子里有好多女修的衣服,每一件都超级漂亮!想想来到这里后她居然一件衣服都没买过,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所以明天她要一掷千金!挥金如土!想买什么买什么!不买不是人!
游鲤鲤就这样不断畅想着明天逛吃逛吃的美好景象,试图怀揣着这美好的愿景睡去。
可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在快把床板磨出火之前,游鲤鲤终于放弃睡觉,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披上外套,走出了小屋。
与此同时,在游鲤鲤隔壁的房间里,手握发簪安睡的少年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而不确定,几个瞬息之后,少年的身体忽然化作一粒小小的青色种子。
再然后,种子蓦地炸开,化作齑粉,纷纷落在地上。
随着齑粉的消散,一缕无形无质的存在飘摇而上,飘出小屋,飘出秃山,一直飘到遥远的青萝山。
青萝山上,凌霄殿里,银发如瀑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
出了小屋,游鲤鲤漫无目的地走。
这是个晴朗的夜,抬头望去,幕布般的深蓝天空上,月光星光交织辉映,将整个秃山照地雪一样白,百香彘都睡去了,不再发出哼哼的扰人声音,远处上清宗的仙乐却还隐约传来,声音绵绵如诉,不知道是什么乐器,但游鲤鲤听着只觉着心情更低落了。
她不知道往哪里去,鬼使神差地,就沿着癸字号畜棚往秃山顶上走。
说起来好笑,她来到这里一个月,天天溜着一群百香彘满山跑,秃山山顶又那么矮,她却居然神奇地从未上过山顶。
当然,山顶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秃山秃地彻底,山顶也是光秃秃的,一堆乱石胡乱堆着,连棵树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可瞧的。
可游鲤鲤这会儿本也不是去看风景的。
她只是想站得高一点点。
不用站在最高处睥睨山河,只要比平常高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她不贪心。
星辉月光下,游鲤鲤没有乘纸鹤,只徒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越到上面视野越开阔,四下里也越明亮,游鲤鲤看见了山顶。
或许是在最高处的缘故,游鲤鲤恍惚间觉得,似乎满天的星辉月光都汇聚在那里。
她看着那星辉月光一步步爬上山顶,却在即将到达时止步。
——山顶上有人。
风很大,夜色明亮,游鲤鲤看到一个银色长发的人影在乱石堆间安静坐着,长发和衣袍被吹得飘飘扬扬,仿佛神仙的飘带。
不,就是神仙。
当他转过身,在月光下露出那张面容时,游鲤鲤心里笃定道。
看到裴栩的脸时,游鲤鲤心里冒出的形容词是“恍如谪仙”,然而看到眼前这张脸,游鲤鲤知道,谪仙前面的限定词可以去掉了。
这就是谪仙啊。
与五官美丑无关,尽管他的五官似乎也很好看,但一眼过后,游鲤鲤甚至不记得他长着什么样的眉眼,因为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细腻又浩大,温柔又淡漠,亲近又疏远……就仿佛天上明月一样的感觉。
他的眼睛在看着游鲤鲤,又似乎没有在看。
假使真的看了,那么在他眼中,游鲤鲤也不会跟山上的石头有任何区别。
那是怜悯万物又淡漠万物,对世间万象一视同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眼神。
游鲤鲤按住了胸口,那里忽然抽痛了一下。
“你是谁?”
她站在距离山顶还有数十米的地方向上喊。
他并不言语。
夜风又大了起来,吹着他的衣袍,简直像要将他吹走。
但游鲤鲤知道,风当然吹不走他。
游鲤鲤往山顶走。
越靠近山顶,路越是陡峭,最后完全没了路,也完全没了坡,只有直直九十度向上的绝壁。
游鲤鲤不会凭空漂浮,要上去的话,要么不顾形象手脚并用地爬,要么借助纸鹤,可她没有带纸鹤。
游鲤鲤仰头,正见他月光似的眼神洒下来。
身旁突然飘起草木的清气,游鲤鲤低头,就看到岩石缝里、乱石堆上,本来寸草不生的地方忽然生出一丝丝绿意,它们摇头晃脑,见风就长,从细细小小的嫩芽,顷刻间就长成一条条青翠碧绿的藤萝。
藤萝轻柔摇摆着,仿佛跳着欢迎客人的舞蹈,温柔地缠住游鲤鲤的身体,然后藤萝越长越长,越长越长,而游鲤鲤,也被藤萝托举着,一直送到了山顶,然后又轻轻放下——就在他的身旁。
完成任务后,藤萝们轻柔地将枝条抽出,摇摆着柔软的枝叶仿佛在告别。
游鲤鲤却抓住了一条藤萝,试图阻止它们离开。
一瞬间,藤萝停下了动作,但旋即便顺服地躺在游鲤鲤的手中,不再试图离开。其他的藤萝又抖动着,交织编成一张绿色的藤椅,然后游鲤鲤手中的那条藤萝轻轻勾着她的手,引导着她坐在绿藤椅上。
绿藤椅轻轻摇晃着,仿佛哄婴儿入眠的秋千。
游鲤鲤想说话,可这样轻柔的摇晃之下,方才还遍寻不着的睡意却很快就浸染了眉眼。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嘴巴无用地翕合了数下,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就酣然沉入梦乡。
意识的最后,是一道清冷如月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