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小早川弥弥是憧憬着大正时代的。
倒不如说,霓虹人少有不喜爱‘大正’的存在。
大正浪漫,大正风雅。
黄金一般的十五年,波平浪静没有战争,人们安居乐业,思想向着开明一路高歌。
文豪,咖啡店。
华族的绅士在舞池里蹁跹,女学生的二尺袖和西洋靴。
火车,电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但是,直到真正活在这个时代后才会发现。一瓶柔软剂,一台烘干机……就足以让这些爱意和憧憬溃不成军。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平成令和的那些轻松便利的机器,认知里非常便宜的肥皂和纸笔。
温水煮青蛙一样,柔软又强势的,被日益侵占的生活。
过于舒适的生活,让弥弥以为,自己还在那些属于平成时代的便利里,真实的存在着。
实际上那些不方便,那些辛苦,只是有人为她背负了而已。所以她才可以一直活的这么轻松又潇洒,蔑视现实的艰辛。
“……我不吃药。”
烧的有些糊涂的弥弥,偏过嘴,拒绝了那勺苦腥的汤药。
“弥弥乖乖。”早夏用勺子搅了搅深褐色的药汁,“吃完药会有糖哦。是山吹婆婆托小枣带给你的,你生病了,大家都很担心。”
早夏一边柔声劝说,一边摘下弥弥额头上被体温滚的有些发热的手帕。她用木盆里的清水重新浸透手帕,折叠好后,重新将这份冰凉放在弥弥的额头上。
正在发烧的少女,咕咕噜噜的说着胡话。
有些早夏听得清,有些听不清,其中有些话能听懂,有些不能。
“抛瓦!!”
“哈哈哈,无可奈何。”
“如梦……似幻……”
“天魔轰临!哈哈哈――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忍无可忍的早夏一把捂住了弥弥‘哒哒哒’不停的嘴,一阵‘唔唔’的挣扎后,生病的少女终于重归安静。
如果弥弥没有生病,头脑清醒的话,她会把苦涩的药一口闷下去。
她会摸摸早夏的发顶,让早夏把小枣叫来,她会逗得那个年少老成的孩子开朗的咧着嘴傻笑,然后将糖果一下塞到他的嘴里。
然后在小枣的呆愣里,哈哈大笑。
但是,弥弥生病了。
病了的弥弥倔强的偏着头,就是不想喝难喝的苦药。
我才不要为了一颗糖放弃最后的倔强!起码要两颗……不对,两颗也不可以。
她神思不清的想着,我家有好多糖,有德文包装的巧克力,每天下午善逸还会做好吃的和式点心。
看着弥弥愈发散乱的目光,早夏有些急了,她剥开粗纸包装的糖,与病到迷糊的弥弥商量着:“弥弥先舔一下,我们舔一下喝一口好不好?这样就不苦了。”
“……我不要糖。”少女开口,嗓音哑的不成样子,“我不要糖。”
“那你要什么呀。”早夏问道。
紧接着,千川早夏听到了一个让人眼目发酸的答案――“善逸。”
少女眨了眨那双迷离的琥珀色眼眸,睫毛微动,神色静谧。
这一刻,早夏仿佛听到夏日日光流离,蝶翼轻触的声音。
蹁跹的蝶翼与风而来,树叶上吹下早露,落在蝴蝶身上。她哭了。
向来笑容飒朗的少女,低垂着头,眼前汤药热雾氤氲,她咬了咬嘴唇。
“不要糖,要善逸。”眼泪濡湿了弥弥的脸颊:“要――我妻善逸。”
瓷勺搅动汤药的声音倏然停下。
早夏愣愣的看着她的眼泪,好半晌后,死咬着牙关,重重点头:“……好。”
她深知弥弥烧退清醒后,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正如之前弥弥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没法回去,最起码现在没法回去,也不能回去。
但是也因为这样,才更能体现出内心深处,真正深念的东西。
实际上不能回去的不只是弥弥,早夏自己也是这样。
但是就算如此,早夏依然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并用在这包容里,又一次坚定了那份决意。
“弥弥乖乖吃药。”早夏的眉眼,比以往更温柔,“你吃药,我带你去找他。”
“――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