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深夜,还是冷的。
甄妘蜷在角落等了一夜,直至天边微明,她却又被拦在了远处,无法接近甄鸿文的轿子。
她星眸凝视着远去的小轿,心底渐渐生出股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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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的一家酒楼见着甄妘的时候,甄鸿文着实一惊。他听得同僚说,在外碰着了自己惹的情债,有个私生女来寻他了。他当时,便猜着了几分,可真正见着时,仍不免愣了一愣。
甄妘跪在一方矮几前,粉面上挂着两行泪珠,哽咽道:“爹爹,女儿知错,错在不该倾慕那书生。可爹爹明鉴,女儿却从不敢做出私奔那等丑事。”
虽过去了好几日,可她竟敢私奔的事,到底是将他气的不清,如今都未大缓过来。他不只是气她败坏甄家的脸面,更气的是她愧对舒怀辛苦怀胎十月。
他到底,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那你怎会……”
甄妘蓦然磕了几个头,泣道:“求爹爹救救女儿。”
甄鸿文被她这一句倒问住了,道:“让我救你什么?”瞧见她额间发红,又哭得这般,到底是骨肉,怎能视若无睹,忙将她扶了起来,“你坐下慢慢说罢。”
甄妘见他有所动容,狠了狠心,有些事早晚包不住的,不如将它化为利器。
她缓缓扯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璧无瑕的藕臂。
“是林氏……林氏将女儿绑了出去,让那人……”
甄妘说着便哽住了,已年过四十的甄鸿文如何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当即怔在了原处。没有哪个女子会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别人,若真是她自愿,她也用不着再回来。
当下他脸涨的通红,愤怒、悔恨、歉疚……一一扰乱着他。
“也是她不让你回府去的?”他的声音已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坐在对面的甄妘却是一阵默然。
“……回家。”他陡然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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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轩内,甄鸿文避退了众人。
整整两个时辰,他硬是让林氏不得已将自己做的那些事全认了,可唯独一件,她却死活不应。
便是蓄意污了甄妘清白之事。
“侯爷,分明是她自己不知廉耻,在外头做了苟且之事,现下却想栽到我的头上来!”
林氏言语激动,几乎要从地上站起身来掌掴甄妘。
“还敢胡言!”见她气势这般凌人,也让甄鸿文顿时下不来台。此前,他分明答应甄妘要替她讨公道,现下却又纵得林氏如此。胸中愤懑涌上心头,便一把反抓住她,打了一掌。
林氏捂着脸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瞧着甄鸿文。
直瞧的他心中也发起闷来,他心内也明白,其余之事,都可大事化小。林氏论理仍是妾室,她若认了那件事,便足以将她逐出甄府发卖为奴。
她自然是不能认。
甄妘抬眼瞧了一眼站在身前的甄鸿文,见他面色有所动容,便缓步上前,跪在他身前道:“姨娘亦是一时糊涂,父亲能为妘儿做主,女儿已是万分感激,还请宽宥姨娘罢。即便她有千错,终是替父亲养育了妹妹。”
她方说完,林氏便察觉出了不对。果不其然,下一瞬,甄鸿文便换了脸色。
他声音沉沉道:“你做的这些事,瑶儿可知晓?”
许是做母亲的天性,林氏一听,便再不顾及什么辩解,忙匐在他脚边,将所有的事,一概全认了:“求侯爷明鉴啊,瑶儿真的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孽。侯爷是瞧着瑶儿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儿,您又怎会不清楚呢?”
闻言,甄鸿文将眉头舒展开了些,思忖良久,道:“从今日起,你便搬去静安寺静养罢。瑶儿,便交给府里掌事的陈嬷嬷带着。”
林氏面色惨白,怔怔的跪坐在地上,只不住的默声落泪。至少瑶儿未受到牵连。
少时,她目光缓缓移向甄妘时,里头没有半分歉疚,只有无尽的悔恨,恨自己当初不够狠,没将她彻底除了。如今竟赔了夫人又折兵,落了个母女分离的下场。
林氏被人带下去后,屋内便只余下了他们父女二人。
甄鸿文缓缓开口道:“妘儿……昨日,靖安侯夫人来府上了,提了当年的婚事,她是想让……”
他的话未完,甄妘已只其意,双手相叠置于额上俯身一拜道:“劳烦爹爹,将婚事退了吧。”
甄鸿文心内又岂能不明白,这桩婚,还如何作的成?她日后,只怕连嫁人都难了。思及此处,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孩子……是爹,对你不住。”
甄妘也跟着落了泪,止不住的淌。
并非被这位如此慈眉善目的父亲感动,而是,她亲手结果了自己的所有希望,那对于他的希望。
微风从窗棂下吹入,烛火如涟漪般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