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天府里,有三万红花部弟兄。
但够资格来抬这个棺材的人,就这么多了……
再多。
就凑不齐人了。
张楚走在棺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雪白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脸上。
他扬起头看,总觉得很像他在梧桐里见到的第一场雪……
……
张楚没拍板子。
余二的墓碑上,终究是什么碑文都没刻上去。
干干净净的,上书“余二之墓地”五个大字。
连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
除了他那俩便宜儿子的名字。
就一个落款:四联帮立。
墓地倒是修得挺气派的。
但张楚瞅着墓碑上那“洞天福地”四个字,而墓前趴着的那俩威武的石狮子,总觉得和余二生前那副总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搭。
该把张记杂碎汤的招牌和那口大锅,弄来摆在墓前才是嘛。
反正他走哪儿都喜欢带着那俩玩意儿……
他杵在墓前。
看着石匠一点点的封起墓室,点燃火堆,烘干封边的泥浆。
天慢慢亮了。
张楚终于开了口,说了打他进锦天府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爹临走前,怎么安排你们哥俩的?”
声音很沙哑。
很低沉。
捧着余二的灵位跪在墓旁的两个毛头小子闻言,身躯抖了抖,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的话,俺爹临走前,让俺们哥俩继续给您守着摊子。”
张楚:“没了?”
俩半大小子齐齐摇头:“没了。”
张楚看向一侧凝视着墓碑出神的中年妇人:“翠花嫂子,你怎么说。”
郁郁寡欢的朴实妇人闻言,强笑道:“俺能有啥说头,当然是他们爹咋说的,就咋做呗。”
张楚想笑。
但笑不出来。
换了旁人,他定然会以为,这是在跟他耍小聪明,变着法儿的给后人要荣华富贵。
但余二……
他说不准。
这个犊子,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说不利索,但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持,和常人没有的大智慧。
他说的话,很大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楚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五年!”
“再帮我守五年。”
“我还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朴实妇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
两个毛头小子恭恭敬敬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响头:“是,老爷。”
张楚恍若未闻,慢慢走到墓前,蹲下身子,从墓碑前拿起余二的旱烟枪,慢悠悠的装上一锅烟丝,在篝火堆里点燃,轻轻放到墓碑前。
青烟袅袅,笼罩着墓碑,就像是老烟枪坐在摇椅上,美滋滋慢悠悠吞云吐雾的模样……
一锅烟尽。
他站起身来,朝墓碑摆手:“再见了,余二。”
他转身往南走,一批批红花部众随着他的脚步,仿佛百川归海一般的汇聚到他的身后。
“启程,回关。”
张楚说道。
骡子给他牵来青骢马。
大刘扬起玄武大旗。
大军往南走。
未走多远。
便在马道一侧的小山包上,见到了数百赤甲精骑。
一杆“霍”字帅旗,在这数百骑中轻轻飘荡。
领头之人,面白短须,身披绛紫色鹰击甲,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
不是霍鸿烨又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相张楚挥手。
似是在告别。
又似在诀别。
张楚亦向他挥手作别,末了,指了指余二墓地的方向。
霍鸿烨颔首。
张楚回头。
两支人马交错而过。
一路往南。
一路往北。
再相见……
便是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