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而谋其政,已有称帝野心的安禄山在占领了长安城后,确实颁布了几项算得上善政的政令。
朱雀大街两边的权贵华宅很多都已空了,权贵们跟着李隆基仓惶逃走,留下一座座空宅被叛军的将领占据,讽刺的是,有三百多名官员没走,或是没来得及逃走,留在长安城立马选择了变节投敌,成了安禄山的臣子,其中就包括了王维。
所以如今的安禄山麾下有文有武,每日兴庆宫议事时,看着殿内站得满满的文官武将,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禀报各种军事民生事宜,安禄山渐渐有了一种志得意满的虚荣感。
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安禄山的野心也随之疯长。
是时候了。
北方已占,河南与关中亦在彀中,大唐的半壁江山在手,所谓的天子被自己打得仓惶逃窜不知所踪,整个大唐的抵抗力量只剩下朔方灵州的太子,和南方的安西军。
天命大势皆系一身,剩下的两支抵抗力量还重要吗?
对安禄山来说,重要的是名正言顺的名分,是顺天命而统万民的正统王道,是有君有臣的朝廷。
天宝十五年五月,叛军部将史思明率先上疏劝进,请安禄山顺天命,即天子位。
史思明带了头,别的部将顿时恍若梦醒,急忙跟着上疏劝进,纷纷请安禄山登基。
安禄山乐呵呵地刚准备点头答应,麾下的谋士严庄,高尚急忙拉住了他,然后认真地告诉他,新君即位不要那么猴急,吃相太难看了,按规矩必须要群臣三请,而新君三辞,以表谦逊之德,最后才会勉为其难状答应下来,万万不可别人一劝你就屁颠屁颠答应的道理,传出去便是千古笑柄。
安禄山很不满这种破规矩,无奈既然占了中原江山,就要按中原的规矩来办,于是部将们上疏劝进后,安禄山断然拒绝,演技非常精湛地训斥史思明等部将,难得这个时候他还能想起当初造反时的初心,斥责部将说自己起兵并非谋反,而是为了清君之侧,他安禄山对大唐天子的忠心天日可鉴,怎可妄自称帝,背上千古骂名。
训斥过后,别的叛军将领将信将疑,唯独史思明非常清楚安禄山的野心,于是继续不屈不挠地上疏劝进。
部将们见史思明不顾安禄山的斥责继续劝进,顿时都恍然大悟,于是也跟着上疏。
第二次上疏,安禄山再次疾言厉色地拒绝。
史思明等部将于是第三次上疏劝进,这次史思明不知从哪里高价请来了一批百姓当托儿,写下一封热情洋溢的血书,泣血请求安禄山顺应天命,即皇帝位。不仅如此,他还联系了部将和百姓们一同跪在兴庆宫门外,跪求安禄山即位,声势搞得颇为壮观。
这一次安禄山没急着拒绝,而是仰天叹了口气,默默流着泪道:“天命如此,夫复何言,愿大唐天子恕我,我非逆臣,只是天命人心所归,不得不顺天而为,便依臣民所请,暂代大唐天子即位……”
说完安禄山又露出严厉之色,大声道:“若大唐天子还政于都,我定将皇帝位禅让于他,天地可为证,我绝不贪恋权位,只有一颗对大唐的赤胆忠心!”
兴庆宫内,劝进的史思明和部将们无语地看着他,看着安禄山嘴唇一张一合,说着这些虚伪至极令人呕吐的话,安禄山的言语听在众人耳中却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种意思,“大家都听着,我给大家放个屁,噗——”
一番虚伪的推辞拒绝后,安禄山像个伪装成贞节烈妇的暗娼一样,半掩着门忸忸怩怩地宣布自己要即位称帝了。
太史监官员战战兢兢上前,当着安禄山和众将的面测算了黄道吉利,掐算一番后,算出今年五月廿六为吉日,宜称帝,宜下葬抬棺。
安禄山算了算,这个黄道吉日居然是三日之后,不由大喜过望。
幸福来得好突然,令人连顺从的姿势都来不及摆好。
于是安禄山拍案而起,决定了,五月廿六登基大典,身边的谋士严庄与太史监的官员测算之后,请奏将新朝定国号为“大燕”,定都城为长安,安禄山欣然准许。
文武官员纷纷跪拜,君臣一派欢腾欣悦。
谁都没发觉,欢庆的人群里,几双怨毒的眼睛正冷冷盯着得意忘形的安禄山,目光里浓浓的杀机混淆在欢腾的气氛里。
夜半子时。
安禄山二子安庆绪府邸,数人聚于密室内,昏暗摇曳的烛影下,几个人正在低声窃窃商议。
一身绯色官袍的冯羽在烛光中显得阴森莫名:“殿下,安节帅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臣请殿下速速决断,在登基大典之时刺杀节帅,臣等皆愿奉殿下为大燕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