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生气,你说。”
孔大德手里的碗被他捏的差点就碎了,要不是因为手劲不大的话。
虽然他的语气尽量平和,可是内心的波动却是极大的,这个可不是薛萍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看出来的。
“九叔虽然是个长辈,可是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你还可以从孔舍那里得到一些吃的,平时我也会送一点过去,可是九叔就一人,平时也用不了许多,都给了其他人家了。小贵家就更加的麻烦了,你应该记得他本来有个孩子吧,如果现在还在的话,应该是八岁了,当时就是因为没钱看病,最后病死的,妾身当时将家里的钱都拿出去了,还是不够,听说缺少一味药引子的,可是那个东西贵啊,需要一贯钱,而家里一共才二十文钱,听说小贵跑去找本家的人借,没人愿意借给他,他们这些人平时吃饭花销都不下于五六贯,可是为了救人却不愿意拿出一贯钱来,真的是作孽啊。至于小散家,你没发现他到现在都还没成亲吗?他今年三十岁了,本来呢,靠着种地还算是有点收入,至少吃饭不成问题,可是他有个生病一直在床上的老娘,这些年上山打猎,下山给人干活的那点钱都买了药了,本来有个不错的姑娘看上他了。眼看也是要成亲了,结果他娘生了急病,需要钱,他就将那个女娃卖给了本家的人了,听说后来因为做错了什么事结果被打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整天昏昏沉沉的,除了照顾老娘,没有其他的兴趣。还有的就是小冒家,他家,不好说,哎。”
随着她最后一声叹息,孔大德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就散开了,自己在之前回家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发生的那些事,得到的那些吹捧,像是沙滩上的城楼一样,一场大浪过来,就都不见了。
这些年,除了,他也算是出去游历了一番,看过很多地方的惨剧,后来靠着孔舍等人的帮忙,从一个小吏慢慢地干起来,后来听说松洲这里有缺,他就被送来了,家里虽然日子过的差,总是能够过得过去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左邻右舍,好友发竟然是这样的生活方式?
“冒家怎么了?你说清楚。”
孔大德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吃人一样地看着薛萍,让她忍不住说道,“孔冒是个孝子,你知道的,家里没人,因为根本就不是的料子,加上种地也糊口很难,所以,他就打算做生意,找人借了钱,出去做生意,因为嘴巴能说,加上人也活泛,赚了不少钱,回来的时候还给家里带来一块猪肉呢,当时家里的孩子都高兴的很,可是没有想到,当初借钱的人给他写的字据上面写的是,人家要全部,结果,他辛辛苦苦赚的钱,最后全部成为了别人家的了,自己家的孩子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当初他赚钱了,本来打算大干一场的,结果倒好,赚了的钱都给那帮膏粱弟子花销了,他在城里的那个小店,也被卖了,他没有办法,不识字,没有想到自己家族的人也坑他,现在还有一份卖身契呢,看样子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却没有办法。”
薛萍的话,让孔大德恨不得现在就起身回老家,将那些王八蛋全部给宰了,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叶檀会对一些人的手段很残忍,听说他将叶家村的叶威等人处理的时候,非常的冷酷,因为他贪腐了大家的东西,当时还有人说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他现在明白了,没有人性的是说这样话的人,因为家族的存在本来是为了让族人更好的生活,可是没有想到孔家里面已经出现了将家族里的子弟当成自己的奴才的行为,这样的家族,还有几分让人留念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事来,抬头看着薛萍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薛萍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要如此问,孔大德是个大男子主义,平时做事呢,还可以,但是管家方面其实是不行的,家里有多少钱,他是不知道的,如果薛萍是个黑心的,他可能就是成为穷光蛋都不知道。不过呢,她还是说道,“还有三十贯。”
“怎么会这么少?”孔大德奇怪地问道,要说过去家里有多少钱,他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呢,现在倒是知道的,因为他回老家的时候,将家里的钱都带回去了,回来的时候,除了一些路费之外,几乎是没有其他的东西,而刚回来的上个月,他本来的俸禄也就大概三十贯左右,这是月俸禄,但是呢,因为松洲的各种福利极多,他可以拿到一百贯左右,可是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啊,不过才十天左右的时间,怎么会少了这么多?
家里的花销,肉食,米粮以及各种菜蔬,除了按着国家规定的都有一些之外,松洲特有的农场还会给他们送一些,都是成本价,虽然在他看来就是白送的,但是呢,你得付钱,用叶檀的话说,一分都不能少,否则的话,一律按着贪腐来处理。
现在的青菜,一箩筐也才不过三十文左右,而在农场里,不过才十文,因为农场里的工人大部分都是一些下面的那些小官小吏的家人或者亲戚在里面,成本很低的,所以,大家的福利也不错。
一块肉从外面买可能需要好几十文钱,可是在松洲却只需要十五文左右,这块肉一般都挺大的,足够一个大户人家十多个人吃的,所以,对于这一块,也花费不多,而布匹之类的,松洲都有统一的发配,就比如说赵昭吧,每天身上的黑色的捕快衣衫都是发了,至于说你想要追求在家里的不一样的穿着,可以自己花钱买,也不贵的。
生绢一匹,四百七十文,属于最常用的布料、火麻布一匹,四百文,属于常见中高档麻布、细绵绸一匹,一千十文,属于高级绵织物。而粗棉布一匹,才四百四十文、紫熟绵绫一匹两千六百四十,属于高级丝织品,可能为三品以上官员官服的原料。
所以,在初唐之后,很短的时间就降价了,而松洲的价格更低,当然啦,说的是官府内部价格。
一斗米不够才三四钱,可以想象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了。
所以说,一般一说家财万贯,大家都很激动呢,因为可以想象一下,你到底有多少东西。
所以当薛萍的话一出来,他就傻眼了,这才十天,怎么会花费这么多,松洲没有青楼,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喜好,这个钱花在什么地方了?
看到孔大德询问的眼神,薛萍有点躲闪,可是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这次跟老爷来松洲的,除了孔璇之外,还有十来个人,他们除了每日在家里吃饭睡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去太极楼喝茶聊天,或者出去喝酒,身上也没钱,妾身就给了他们一些,可是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些人简直就是一个一个的钱漏子,花钱如流水啊。
孔大德有点气闷,却不知道找谁撒气。
他现在明白了,明白的很彻底,自己带回去的钱本来以为是可以改善一些贫穷族人的生活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如此,而所谓的家族的教养,在离开了山东那个贫穷的地方,来到松洲这样的地方以后,真的能够把持的人,可真的不多哦。
“夫人,你去吧,我睡一会。”孔大德叹了一口气,再次躺下来,当薛萍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他的第二句话,“以后除了家里的吃饭,他们出去吃饭喝酒,一文钱也不给。”
有的时候,人心疼的时候,不是被撕裂的,而是被撕碎的同时被人不理睬地踩上几脚,可是你却不知道和谁诉说这份不明白的酸楚。